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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怨道：“原来那宋青书竟是比我还重要么，不，是比我和你义父加起来都重要。我这就出去，让玄冥二位师父一掌劈死了他。”说罢起身欲走。张无忌大惊，一把拉住她道：“你若是敢伤我宋师兄，我定然不会放过你！”赵敏立时停住，哭道：“张无忌！我不过如此一说，你凶什么凶！你这个坏人，坏人，我不理你啦。”张无忌道：“我，我没有凶你，我只是，我……”

张无忌见她哭得伤心，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只得任由她哭闹，赵敏见张无忌呆愣模样，又是爱，又是恨，不由长叹一口气。张无忌道：“敏妹，你，你还好罢。”

赵敏见他支吾这么半天又说了这句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那日我父确是见罪与皇上，我也将一切罪责全部揽下，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当时，我当时想就算是为了你送了性命，我也是愿意的，可是若是要我拿父兄族人的性命换你，我却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情。你也知道我父对朝廷还算是有点用处，所以皇上最终没有下旨杀我。不过他们也顺水推舟，设下了这等圈套，引你上钩。若是能抓到你，便算是戴罪立功。”

张无忌道：“你没事，那我便安心了。”赵敏见他满心记挂自己安危，对汝阳王设计他一事只字不提，心中端的是十分感动，眼圈儿又红了起来，道：“无忌，你实在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天下第一大笨蛋。我问你，我现如今已然不是蒙古郡主，你可愿跟我走么。”张无忌道：“真么？那我们便可同杨左使他们一起去救我义父。”赵敏摇摇头，道：“我要你不当着劳什子明教教主，放弃抗元大业，就你我二人，我们随便去哪，你可愿意？”

张无忌一愣，一时想到抗元大业关乎天下百姓生死，哪能说弃就弃，一时又想到太师父还在武当山等自己回去，一时又想到不能与宋青书时时再见，一时又想到赵敏为自己抛家弃国，真是左右为难，口中只道：“我，我……这……”

赵敏原是带着十分热望看着张无忌，见他此种神情便将那心思淡了开去，现下只叹气道：“我原也是白问，你若是顷刻之间能做了这么大决定，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无忌了。”

张无忌见她失落神态，心中愧疚不已，道：“敏妹，对不起，眼下抗元大业已到了关键时刻，我不能在此刻弃明教而去，况且我还要代我父亲向太师父尽孝。敏妹，我……”他还欲说，已被赵敏摇头打断，道：“无忌，你不必多说，我了解。”

张无忌见她凄楚神情，心中不忍，道：“你跟我走罢，外面高手虽多，可是拦不住我的。”赵敏笑道：“张教主神功盖世，我自然知晓。可是无忌，若是你心同我心，外面这许多人，想拦我也是拦不了的。只是无忌，你扪心自问，当真你心同我心么？你常说我待你好，你可知我待你好是因为我心里欢喜，我对你爱重。我知道你对我也十分疼惜，可是无忌，你这般待我，是因为心里爱我，还是因着我待你好的缘故？”

张无忌从没想过此种问题，他幼承庭训，父母教他做人须知恩图报，加上他天性宽厚，旁人待他好的，他自然也待旁人好。当下被赵敏问的哑口无言。赵敏见他神色，心中更是悲戚，道：“原先我爹是派了玄冥二老并神箭八雄来追捕你们的，可是我同他说，若是他这次能放了你们，我便回草原上去，从此与你，与你死生不复相见，若是……若是不依，我便自绝在他面前。爹拗不过我，这才让我带着诸位师父一道来。”

张无忌闻言大惊，心中念及赵敏对他种种，万分不舍，又听得赵敏道：“无忌，我为你自然能抛下荣华富贵，可是要我以父兄族人的性命来换得与你长相厮守，我却也是不能的。只恨……只恨我生在蒙古帝王家，偏生又爱上我的死对头。”张无忌想到从此以后便不能再与赵敏相见，黯然道：“敏妹，是我有负于你。”

赵敏恨道：“没错，张无忌，是你负我，因此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也是我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张无忌想起与她那三个约定，心中更是悲痛万分，道：“你说罢。我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赵敏盈盈眼眸望着他道：“大元朝廷气数已尽，我心里如何不知，只是我父领兵马大元帅之职，我们须得明知事有不可为而为之。你所领明教抗元大军，势如破竹，总有一天会与我父兄一战，我只盼你若是可能，留得他二人一条性命，让我有生之年还能在草原之上与他们重聚，若是，若是不能……最起码不要是你亲手杀他二人，不要是你，否则我便是做鬼也定要时时缠着你！”说到最后已然是泪眼涟涟，泣不成声。

张无忌将她搂在怀里，眼眶也红了，哽咽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赵敏登时哭出声来，一双粉拳在张无忌肩头乱捶，哭道：“张无忌，我恨你！我恨你！”张无忌被她哭的心也碎了，任由她发着脾气。直到她哭够了，才道：“敏妹，我义父是否是在少林寺？”赵敏惊道：“你怎么知道？”张无忌道：“是宋师兄猜的，他说叫我来问问你才知道准不准。”赵敏道：“宋青书果然聪明，他心中有了计较，想必是怕我编一个地方来诳你。”张无忌奇道：“你倒是知道他心思，你们都是聪明人，难怪。”

赵敏叹了一口气，将脸蛋儿贴在张无忌胸前，道：“无忌，以后便没有我来骗你啦，有宋青书在你身边，别人也骗不了你，我这才放心的。灵蛇岛上的事情，他只怕是看的比你清楚，你现在也该明白骗你刀的人不是我了罢，我自己的倚天剑也丢了，殷姑娘也不是我杀的。”张无忌道：“宋师兄与我说过的，只是，只是我不能信芷若她……”

赵敏苦笑道：“你不想信是她做的，便要将这事扣在我头上，我不依。这事我说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与你分辩，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至于周姐姐……原本我和她还有蛛儿、小昭都在你身边，现在蛛儿没了，小昭也远在波斯。你若是能不计较蛛儿的死，便去给周姐姐赔礼道歉，她说不定还能原谅你。周姐姐心里很喜欢你的，你们还能重修旧好也未可知。若是你心里十分介怀……大不了以后去到波斯找小昭罢。”

张无忌闷声道：“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我早先已经去过峨嵋金顶给芷若赔礼道歉，无奈她并不肯原谅我。小昭是圣女教主，我自然也不会去找她。横竖我自己一个人也很好，老老实实回武当，等我宋师兄当了掌门，我正好去给他带带徒子徒孙的。”

赵敏抬起头，颇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道：“无忌，你这是预备在武当孤身一辈子么？”张无忌看着她道：“有何不可？”赵敏秀眉微蹙，道：“无忌……你……宋青书对你就这么要紧？”张无忌见她问的没头没脑的，便道：“你这是何意？”赵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苦笑道：“罢了罢了，原来我们几个不过是白费力气，争来争去的，却不成想前头有个宋青书，竟是个谁也越不过去的坎儿。”她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盯着张无忌道：“我原本以为你这人无欲无求的，温吞水一般的性子，是以在感情上也是犹豫不决。却从没往别处想过，无忌……你不会是……喜欢宋青书吧？”

张无忌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她，惊道：“我……你……这……”期期艾艾好一阵子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赵敏，赵敏也一般与他对视。良久张无忌才移开视线，看着那屋中桌椅，一声不吭。赵敏喃喃道：“难怪，难怪你无论和谁一起，总要提起宋青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再抬头时眼中又蓄着泪水，瞪着张无忌道：“我不管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左不过送你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别遗终生之憾！”说罢竟是转头便走。

赵敏快步出来，纵身上马，头也不回拨马便走，远远听她声音传来道：“宋少侠，无忌就托付给你啦。”宋青书立在那里，若有所思。玄冥二老对着宋青书和范遥一拱手，道：“告辞。”当下领着大队人马追着赵敏而去。

☆、衷肠一诉

晚间宋青书来到院中，却发现张无忌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对月出神。宋青书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道：“无忌，赵姑娘与你说了什么？”张无忌将他二人在房中说的许多话一一说与宋青书，只隐去了关于宋青书的那些话。宋青书心道：难怪无忌自赵敏走后便如此魂不守舍。当下叹息一声道：“你与她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能远走，避开这一场祸事，你也该为她高兴。你一个男子不要这般婆婆妈妈，若是当真舍不得便去追，如若不然也无需在此顾影自怜，那赵姑娘反而比你要放得下。”

张无忌道：“宋师兄，正如你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并未想要去寻她。我只是在想我自己，你说我没有赵姑娘那般拿得起放得下，我也知道我一向优柔寡断，没什么自己的主意，遇事多是顺其自然，当不得已处，不愿拂逆旁人之意。学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应小昭之邀；任明教教主既是迫于形势，也是因为我外公与舅舅等人动之以情的缘故；与芷若订婚是奉我义父之命；不与芷若拜堂成亲又是为敏妹所迫；当日在蝴蝶谷，金花婆婆与蛛儿若非以武力强胁，而是婉言求我跟她们走，我多半也便去了。在灵蛇岛上时我也常想，敏妹、芷若、小昭、蛛儿她们四人都待我极好，我到底心中爱的是哪一个，当真是左右为难。今日敏妹一席话，更让我心中难受，我一个七尺男儿，却连自己心中要什么都不明白。是以自她走后，我便一直在想，我到底心里欢喜的是哪一个，想了许久我才明白。”他顿了一顿，抬眼看着宋青书道：“小昭为救众人，远走波斯，我心中自责愧疚；蛛儿为人所害，我心中愤恨悲痛；芷若行差踏错，骗得宝刀宝剑，我心里明白，虽没有证据，但也是扼腕不已；敏妹今日与我道别，我心中固然难过，可是也为着不用在她和抗元大业之间左右为难而庆幸。这四人离我而去，我虽然不舍，却也并未有十分想法强行挽留。可是却有一人，我眼见他遇险，便如五内俱焚，肝胆俱裂；倘若他要离我而去，即便是有刀山火海，我也定要追随于他不可。”

他娓娓道来，在宋青书听来却不啻惊雷，他情不自禁伸手出去攥住张无忌左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轻声问道：“是谁。”张无忌只觉得左腕似是被铁箍箍住一般动弹不得，却又觉得那攥住自己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心中便如拨开云雾一般亮堂，从前种种在他脑海里一一演过，有些事情便呼之欲出。张无忌柔声道：“青书，你心里不明白么？”宋青书手上不动，道：“我明不明白是我的事，你说不说却是你的事。”张无忌微微一笑，说道：“那可不就是你么，宋青书。”

宋青书轻抽一口气，松开了手，只觉得心头迷雾一时间云销雨霁，五内肺腑畅快不已。皓月当空，夜凉如水，玉色月光撒在宋青书身上，张无忌只觉得心上人儿在这夜幕沉沉中依旧熠熠生辉。眼看着宋青书对着那无边夜色微微一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张无忌心道：青书真好看。他年幼在荒岛之上整整十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只是后来因着这个习惯吃了不少大亏，这才学着对人设下心防，现下对着宋青书，他又回到那种无拘无束的状态。是以他心里这般想着，便这般说了，倒是叫宋青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下哑然道：“我又不是个姑娘，哪有什么好看一说。”

张无忌道：“我看着喜欢，那便是好看。青书，你猜的没错，我义父果然是在少林寺。等我救出义父，就辞去明教教主之位，跟你回武当，那时候我便能日日都见着你。”宋青书笑道：“你只当如此容易么？且不说如何救你义父，便是将他救出来后，这教主之位岂是你想让便能让的？你义父若是愿意受你的教主之位，你在灵蛇岛上之时不就已经功成？若是你不将教主之位传给你义父，又要另择贤能。明教内能人不少，你选哪个？杨左使？范右使？鹰王？韦蝠王？亦或是五散人中的某一个？他们之中若是有哪位能胜任教主，岂不是早早就定下了，哪里还有那你此时操心。若是他们又自乱了起来，此时正值抗元大业关键时刻，你是管还是不管？”

张无忌点点头道：“你说的都对，可是我若是继续当这教主，只怕多数时候要留在光明顶总坛上。你总是要接任武当掌门的，那时候若是想见你一面可就是难上加难。两厢权衡，我还是不当这教主了。先代教主阳顶天遗命让我义父执掌教主之位，若是义父不肯，那我就在抗元大业完成之后传位给杨左使，再后面的，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总之我是不愿离你那样远的。”

宋青书哑然失笑，道：“你只说你不愿离我太远，却没待问我要不要日日看你在跟前。”张无忌道：“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便处处跟着你，你若是狠得下心来，赶我走就是，不过，便是你要赶我走，也待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宋青书笑骂道：“堂堂明教教主何曾学的这些无赖把戏，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些。”张无忌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二人就在这一方小小院落里坐着，宋青书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心头有诸多言语不吐不快，待要开口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抬眼去看张无忌，那人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傻笑。宋青书有些脸热，问道：“你笑什么？”张无忌被他一问好似突然回魂一般，忙别过头，敛了笑意道：“没什么。”宋青书轻笑出声，把手往张无忌面前一伸，竖着三个手指。张无忌奇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宋青书轻轻摆手，笑道：“第三回了，你偷看我怎么总是被我抓个现行？”张无忌登时脸色涨红，口中你啊我的说不出个完整话来，期期艾艾半天终于是放弃掩饰，只把手轻轻在腿上蹭了蹭，傻呵呵的乐着不说话。

宋青书见他比自己还紧张些的样子，倒放松下心情来了，笑问道：“你倒是说呀，笑什么？”张无忌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样子，索性豁出脸去，伸手把宋青书那只手捉住，握在手心里，笑道：“你不用装，我知道你待我的心同我是一样的，我原先不曾往那处想去，现在想到我自己的心情，当然就明白你对我的心意，青书，我好欢喜。”

宋青书听到他这一番表白，顿时羞意大盛，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正欲出口反驳之时，却眼见张无忌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欢喜神色，愣了片刻，这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心中叹道：何必跟这个愣小子争这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心里这般想着，再开口时声音便不由有些温情暖意：“就值得你这般高兴么？”

张无忌将宋青书的手轻轻握着，道：“当然。你也知道我一直是个都没甚么主意的人，今日好不容易想了这么半日把自己的心思理清楚了，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哪个，又有两情相悦之意，我自然是高兴的。”他凑到宋青书跟前，脸上带了三分讨好之意，笑道：“青书，你方才说‘你知道是一回事，我说不说又是一回事’，我觉得你这话很是在理，我心里自然清楚你对我的心意，可是你也要明说了才好的。”说罢一脸期待的看着宋青书。

不想宋青书听了这话，竟是立马抽出手，站了起来，说道：“很晚了，明日还要早起上少林去，你不早些睡？”说罢便转了身，往屋子走去。张无忌急道：“青书……”宋青书嘴角卷出一个微笑，回身道：“我要去睡了，你不来么？”张无忌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却拿他没办法，只好起身走到他身边，道：“睡罢！睡罢！唉！”说着拿那双圆圆眼睛颇有些无奈的看了宋青书一眼，抬腿便往屋内走去，不想腰上突然被一只手揽住，宋青书欺身上来，在他耳边轻吐一口气道：“我的心意你能知道，我也……很欢喜。”

☆、乔装入少林

次日二人一早拜别范遥，便往少林而去，行了数日才到少室山下。宋青书道：“咱们须得找个地方换身装束，装作两个普通少年再上山打探消息。”张无忌点头道：“前面有家客栈，先去住下再做打算罢。”二人进了客店，要了一间上房，将马儿养在店里，出去寻了两套粗布衣衫穿上。宋青书是武当弟子，平素一口长剑不离身，现下也将宝剑存在客栈里，这才继续上山赶路。

到得离少林寺七八里处，途中已三次遇到寺中僧人。张无忌道：“这寺中僧众怎的不好好在山上待着，若是寻常采买，遣上几位师父下山来便也是了，怎的遇上一队又遇一队，倒似严加防范什么一般。”宋青书点点头道：“咱们遇上的三波僧人，只有两波是下山来采买的，刚刚过去的那一波全是武僧，看来这少林寺中将有盛会，只怕与你义父有关。咱们先找个地方借宿，好好计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