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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种情人间的调笑,柳轻竹只觉得一阵身心俱疲袭来,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觉得,自己的爱,自己唯一的真心,已经快耗没了,现在,他用这种姿态要求自己说什麽?难道是宽容大度的微笑说,没有,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别开玩笑了。

柳轻竹放下茶杯,砸在桌子上清清脆脆的一声响,微微撩了眼睫,冷笑道:“直说吧,你找我干什麽?”

严展情面色一僵,旋即眼中涌现了苦涩,自嘲,疲惫。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淡淡道:“轻竹,你知道麽?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只忙,忙得没空陪我,什麽时候开口都是风霜刀剑,眼角眉梢,除了冷就是嘲,我一看到你就像抱你,亲你,但是,你让我觉得难以靠近。你难道没有留意一下麽,那些男男女女,和你长得多像,或者是眼,或者是眉,或者是手……”

“所以……”柳轻竹似笑非笑得反问,“今天早上你抱著那婊子,嘴里却在叫我的名字?”

严展情沈默半晌,没有说话,起身,微微弯著身,缓步走出去,从背後看就像失了魂魄一般。

果然,还是狠不下心麽……见到他这个样子,柳轻竹心尖一疼,微微蹙起眉,开口道:“慢著。你去哪里?”

他仍旧不说话,直到柳轻竹起身拽住他的袖子,冷冷道:“还往外走?你那些甜言蜜语,孟浪多情,都喂狗去了不成?”

严展情蓦然回首,一把将人搂进自己怀里,唇舌逡巡著他雪白修长的颈子,柔声道:“竹儿,对著你,我能说什麽呢?”

柳轻竹觉得今天日头太盛了,自己头疼欲裂,疲惫的闭了眸,任他放纵。等严展情亲够了本,方才似不经意得道:“竹儿,我听说,总理王这两天病重……如何?你可去探望。”

总算……这才是又做戏又调情的重头戏罢。柳轻竹睁开眼,眸里冰雪回荡一片清明,伸手推开他,坐回椅子上,淡淡道:“是有这麽回事。宋逐原岁数太大,快见阎王了。”

饶是应付柳轻竹费神,可他从里到外无一不是绝代风华,美得过火,严展情有时也是兴致高涨,轻轻把玩著那双雪白纤长的手,缓缓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理王,上头竟没有点暗示阴私。”

柳轻竹淡淡的垂眸看他,看不出心绪,沈默半晌,那冰雪似得人却蓦然笑了,柔声道:“你做侯爷做腻了,想换个总理王当当?”

“做那干什麽。”严展情淡淡一笑,吻了一下他的指尖,道:“竹儿总是知我心意的。”

“是啊,我比谁都知道。”柳轻竹没说什麽,只是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些,抽回手,不自觉地在袖上擦了擦,淡道:“你可知此刻宁王最怕的人是谁?”

严展情想了想,微笑道:“楚王吧。两国这些年大大小小摩擦不断,楚如修一旦气急,直攻京都,上头怕是坐立难安。”

“不是。”柳轻竹喝了一口茶水,低声道:“楚王固然是一方枭雄,但是,他掌军权麽?”

严展情不语,他继续道:“楚国重武宁国重文,谁掌了军权,谁就扼住了这盘棋的元气。楚国西南大将军,承平亲王赵措掌握楚国大半兵权,战功赫赫,功高盖主,你说,他该不该怕?”

严展情想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吟道:“若是宁攻楚,不可能不经过西南门户,竹儿,没有用啊,我听说过这个赵措,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个战神。唯一的战神。”

柳轻竹道:“若是不经过西南边陲,绕过赵措呢?就是他旗下最神秘的夜枭部队,可能一夜之间跨过大半个楚国赶来救援麽?再若,我使围魏救赵之计,拖住他们又如何呢?”

这三个问题严展情答不出来,自然不知道它的价值。但是如果赵措本人听到,想必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柳轻竹罢,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柳轻竹起身从一个上锁的箱子里拿出一卷羊皮做的地图,上面绘图之详细,小可以到一个水渠,一个村落,娟秀的笔迹画得一丝不苟。

他伸手指著楚国东南部一座并不算高的山,淡淡道:“我查过二十年前楚国那场特大水灾之前的地图,奇怪的是,和现在的地图相比,多了一个缺口,就在这里。慕山。这里盛产一种紫色晶石,楚人愚昧,竟然以为是神迹,实际上,看过天工演物就知道,那种砂砾宝石不经过流水的侵蚀根本无法形成。”

他微微一笑,轻扬长眉,道:“只要挖通慕山。我们就可以绕过西南,且,直插楚国锋都咽喉!就算是急行军,我也能灭了他们。到时候,岂止总理王,摄政王恐怕也可以商量了。”

严展情看著柳轻竹不著痕迹得一笑,莞尔道:“只是,哪有名目公然挖山?”

“很难麽?”柳轻竹随手将地图隔进袖里,眉目幽深,淡淡道:“这世上最不会被揭穿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相争经年,皆损元气,宁王和解,自划宁国边界退後枫林渡三十里,适逢东部诸郡水患成灾,迁民於楚。这样的条件,楚如修就是怀疑也决不会不答应。”

出师有名,剩下的就看柳轻竹如何长袖善舞了。

此番事说起来容易,等到柳轻竹进宫求见宁王,百般游说百般说明利害,再遣使者和楚王和谈,楚王考虑商议,秘密调查,最後松口,要求宁国先行迁民,再行签文书,订立‘永世友好,易地和平’合约,已经过了三个月。

柳轻竹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刚出了军营就进鸿门宴琼门宴,应付完宴会就出去和谈,一晃之间,见到严展情的日子少之又少,他有的时候都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在奔波,又为了什麽。

这一日,柳轻竹正躺在长椅上品茶,屋外头围著一干戍卒,下人带著使者和裨将进来,跪道:“柳先生,出京调用的一万百姓已经准备完毕,准备在晌午三刻启程。”

他眼皮也没抬一下,仍是微微闭著眸,畏寒的裹著狐裘,淡道:“死士混进去了麽?”

那叫莫西的裨将不惊波澜得道:“三千死士,七天前柳先生已经察过。”

柳轻竹道:“分出十个精兵,随我从另外一条路走,若有楚使问起,便说柳先生先走一步,前去拜见楚王。”

莫西沈吟半晌,不安的问了一句:“柳先生,这样好麽?若是……”

“不用质疑。”柳轻竹声音不大,且低沈好听,但听来仍如同寒流袭身,带著冰碴子,“晌午三刻,准时出发!”

‘豁’的一声柳轻竹拂下狐裘大毳,霍然站起,目光清明锐利,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下黑压压的脑袋,面无表情地道:“柳先生的军法想必你们早有耳闻,有一个人出问题,我会让你们一起陪葬。”

迁民是午时出发,柳轻竹走得要早些,带著十个精兵早早得便骑了马出京都,宁国地处东南,湖光水色,富庶丰饶,离开了这地界所见,便不尽如人意了。一路上山高水险,落日黄沙,柳轻竹细皮嫩肉的,没两日便是一身风尘,但是顾不上休息,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慕山,只有在大军到之前找到确切的隧道地点,才能保险的避开楚王的耳目。

简兵疾行了约莫半个月终於到了慕山山脚,柳轻竹看了看面前这并不算很巍峨的山,沈吟半晌,想来想去还是一个人比较方便,一方面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人多反而毛手毛脚。

他伸手揭下脸上的黑色薄纱,眼目一冷,淡淡道:“你们现在就赶回驿馆,等莫西到了再行回合,到时自有楚使安排金屋暖枕给各位休息,一切等我通知。”

十个精兵面无表情的单膝跪地,拱手告辞。柳轻竹点了点头,复又掩住面纱走进慕山。

很多年前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纯属是游山玩水,无意之间发现山体不稳,土质疏松,才起了画地图的心思,没想到,这个他本想守一辈子的秘密不得不以这种方式说出来,为了严展情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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