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镇本不富饶,这个方向更像是把所有的疮痍都堆到了他们面前来看。一路上跨过瓦砾土墙,才在一条弯弯扭扭,乌漆墨黑的小巷里找到了那间茅草屋。
柳轻竹让赵措站在外面,自己推开门进屋。里头更没有光,四处弥漫著药渣味和一种难言的气息。
死亡,腐朽,烂进泥土里的味道。
他照旧没说话,从衣袖里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个跪在床前,两眼无神的孩子。他的母亲全身没有一块好皮,仰躺在床上,已现死绝状态。
他就那麽看著,仿佛看到了女侬当年守护在床边的自己,又仿佛看到了病死在自己怀里的女侬,又或者是那个吊死在梁上的落地举子?
我们都有满目疮痍的过去,我们都试图不被过去毁灭。柳轻竹在心里那麽想著,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那孩子包裹起来,抱进怀里,带他走出屋门。
香儿哭累了便睡著了。他没有一丝反抗,柳轻竹的怀抱毕竟温柔暖和。
阳光下的青衣先生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淡淡的道:“这个地方不能留,要烧掉。”
赵措吻著他的额头道:“我们先回去,我派人解决。”
“哎?慢著。”柳轻竹後退一步,止住他要亲上来的动作,歪著头无奈道:“等我回去拿紫苏叶子洗个澡,你还真是不怕死。”
赵措只是哈哈一笑,负了袖子陪他慢慢走回去。
香儿经过大夫诊断,身体很健康,只是太过於瘦弱,又常年饥寒交迫,底子不太好,需要调养。
柳轻竹把自己洗干净以後就一直坐在床头守著他,直到香儿缓缓睁开眼,那双雾胧胧的眼睛像是滴著清晨的露水一样,小脸也被洗白白,漂亮的不可方物。他直愣愣的盯著面前这人,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柳轻竹道:“香儿这个名字不好,以後叫柳瞻罢,愿你濯洗万物,不以瞻扁为意,一生清净。”
柳瞻不说话,又被他一把搂进怀里,轻柔的道:“你可哭这一次,往後便要学会吞咽了。在先生怀里,没有人看得到,哭吧。”
於是那双雾胧胧的眼睛里慢慢渗出了泪水,越积越多,最後终於决堤,他嚎啕大哭起来,胸口都咳嗽的生疼,眼泪鼻涕都蹭在了那身青色华衣上。
柳轻竹面无表情的抱著他,轻轻拍他的後背,淡淡道:“你母亲的後事我会派人处理好,她的牌位骨灰,会有人送来给你。”
嚎的声音更加大了,柳瞻哭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慢慢停下,抬起头,努力止住抽噎,软软的说:“我……好了……”
柳轻竹放下自己酸疼的胳膊,微微一笑,“很好。”
说完,他把那孩子放倒在床上,替他盖好棉被,挽了乱发,柔声道:“你睡一觉,醒过来,先生陪著你。”
一个人如果真的伤了心肝脾肺,睡一觉是很简单的。柳瞻没过多久就阖上眼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柳轻竹整整衣衫,走出房门,来到了自己的屋子。
地上跪著三个人,一路相伴相携,风雨不曾改。一路苦乐参半,天地不能分。
他垂目看著,缓缓道:“两日以後,我便动身去封都。你们带著那个孩子一起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再涉这乱局,安心过日子,先生承诺,只要三年,必不让你们多等。”
莫西没有表情,头颅骤然磕地,声音振聋发聩的柳轻竹几乎站立不稳。
“一叩先生养育之恩,栽培之情,吾等三人万死难辞。”
莫北又一声头点地的清脆响声,一字一句,决绝不能改。
“二叩先生之苦,先生之辛,吾兄弟三人点滴怜惜在心,来日江湖再见,万望先生保重身体,一个人勿要勉强。“
莫东哭的泪眼汪汪的,头颅重重垂下,却没有触及地面,是柳轻竹柔软的手轻轻扶住了他,他推开那只手,重重沈在地上,长久没有抬起。
“三叩天地神明,吾愿一生孑然,一生颠沛,换取我家先生此去平安,平安归来!”
‘!当’一声响,柳轻竹心肺剧痛,没有站稳,一手扶住桌子,扫掉了一堆瓶瓶罐罐,他紧闭双眼,长年未曾落过的眼泪顺著苍白的脸颊滑下,低声道:“你们……你们……哈……哈哈哈柳轻竹算计一生,少有所得,然有徒如此,此生不虚了……我、不、孤、啊……”
他撩起衣袍,屈膝,也重重跪在地上,平视三名小徒,一字一句的道:“多少年来,先生从不假辞色,劳你们颠沛流离,实在负你们良多,我欠一句对不起,亦欠一句感谢。”
言罢,他扶著那三人慢慢起身,而後衣袖一拂,转过身去再不多看一眼,厉声道:“即刻离开此地,三年之内不得再入楚国境内,听明白了麽?!”
“是。”
两相背离,再没一刻眼神相触。昔年那拿著国策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昔年那玄衣紫蟒风光无限的大权臣,还有昔日战场上指点江山,连环设计的策师。此刻亦是嘴唇紧抿,眼泪簌簌抖落,那决绝而立的站姿,却多少年不曾变过,伟岸如山,永不倒塌,仿佛听竹先生四个字就意味著战无不胜一般。
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他才慢慢屈下双腿,扶著桌子坐下来,随手抹去眼泪,一只腕子撑著额头,眼神幽深而冰凉。
“这真是最後一个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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