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凡怅然地伸出手,似迷似醉,却是在下一瞬跌落云端,深深陷入了雪泥中。
他恍然回神,才发觉座下的良驹青花骢正伏趴于地,哀哀地叫着,晶莹明亮的眸中浸满了泪水。
它的后腿时不时地抽搐,从受伤的右臀处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斑杂的皮毛。
这匹作为他幼时生辰礼物,陪伴他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马驹,在不久前将将带着他杀出了重围,燃尽了生命最后的火花,只为了守护它唯一的主人。
许轻凡四下张望,旷野茫茫,天地之间皆是一片素白,渺无人烟。
他救不了它。
许轻凡颤抖着双手,抚上了青花骢的面庞。
通人性的马儿似乎也早已知晓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它伸出软乎乎热烘烘的舌头,留念而不舍地舔了舔那双冰冷而僵硬,却是来自它心目中神祉,带着它驰骋飞驰,体会自由的手。
许轻凡的手覆上它的眼睛,便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支羽箭径自捅破了青花骢的颈动脉。
鲜血飞溅,有几缕直接斜飞附上了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平添艳色的同时,却亦是增了诡谲。
青花骢挣动着后腿,在雪地上刨出了几道浅浅的坑洞,生命中最后的回光返照,便匆匆消逝。
许轻凡只觉覆在马目上的手心一片湿润。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生命的最后,这匹千里良驹竟是留下了眼泪。
荒郊野地,常有野狼髭狗出没,虽然青花骢命已衰竭,却依然会残喘上一段时间,若是遇上那群饥饿的肉食者,免不得要受生啖之苦。
与其毫无反抗能力地死于兽口之下,倒不如由自己动手,让它少些苦楚。
许轻凡在马鞍的背囊中翻了半天,找出了几块硬若顽石的干粮肉条。
素日里百般瞧不上的,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宝物。
许轻凡自嘲一笑,抖了抖落满雪绒的披风,站了起来。
四下一片空芒,原野无际,顿生渺小之感。
他静静地站着,又冷又饿又累,心中怒火哀伤迷茫悲怆交杂,却像是傻了一般,只是直愣愣地杵着,僵硬成了雕像。
“我……还能去哪?”
他的心头盘亘着这个问题,在脑海里百转千回,最终却荒唐而可笑地发现。
天地之大,竟再无他一人容身之处。
他年少成名,琴棋书画,骑射武功,无一不精,嬉笑怒骂,恃才放旷,指点江山,目下无尘,自以为凡尘俗世,庸庸碌碌,无一可取。
然而剥下那一层许氏望族世家的皮囊后,他,就只是一个百无一用,无处可去,堪称绣花枕头的废物。
他最瞧不起的权势富贵,毁了他的一切,生生将他打落云端,坠入泥沼,父母,族亲,全都葬身在那冲天孽火中。
也许千年之后,还会蒙上叛逆污名,百年,就这般付之一炬。
就因为缺了那可以翻云覆雨,可视天
下,苍生为棋盘,为棋子的权柄。
他胸口翻涌,口中一片甜腥,半晌之后竟“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落在雪地之上,红白交错,妖艳而凄迷。
他晃晃悠悠地迈开步伐,起步还带了不稳和犹豫,再度踏出之际,却是坚若磐石,绝无动摇。
曾堕于泥沼,方晓生杀夺予之重。
此生,断情绝爱。
心之所钟,即日为始,惟权耳。
江山棋局已乱,吾定为执棋之人,指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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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轩觉得今日自己格外幸运。
大雪封山数日,鸟畜绝迹,他已经断炊几顿,本以为要冻饿而死,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一匹精壮的死马,不说马肉亦可充饥,就是那制作精美的马鞍马具,拿去集市上售卖也能换几许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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