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作为一名合格的大夫,无论人居住在何处,他所在的宅子必须随时准备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更不要提这人还喜欢捣鼓稀奇古怪的新方子,所以常见的和不常见的都是一应俱全,以防少阁主随时有什么灵感而手边却没有合适的材料,再说了他们也不差钱儿,梅长苏的身体也是需要经常调养。在这紧要关头也就省下了出去抓药的时间,算是一件预料之外的好事儿吧。
老大夫不愧是附近资历较老、医术过硬的大夫,每天慕名而去的患者能排起长龙足以证明他的本事。或者和蔺晨自身就是医者,平时注意身体的保养有关,刚强行被梅长苏一嘴对嘴的姿势灌进去一碗药就能睁开眼睛了,明明刚才还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其实完全是误会,蔺晨能这么快醒过来和药的效果关系不是很大,但也是有一点的——他纯粹是被苦醒的。依照这人平日里挑剔的作风就能看出来,他对于衣食住行上相当精细,而且以他的内功医者的本能,很少有吃药的时候,即便真的生病了也要把汤药做成丸药,拿水漱下去,避免苦味在嘴里绵延。没办法,小时候的记忆太深刻了。
苦口虽良药但也得有福消受才行,可怜的蔺晨少阁主,就因为生病太迷糊了,而且灌药的那个嘴唇太熟悉了,以至于忽略了那嘴中不再是以往甜蜜的味道,被活生生刺激醒来了,真是悲催的无与伦比。梅长苏可不管且不知道真实缘由,他只看见一碗药下去后,刚才还在昏迷的人居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并且神智还很清楚,不再是连人都看不清的迷糊了。
难得情绪外露,激动地俯下身抱住蔺晨,“太好了,你终于睁开眼了,知不知道我都要被你吓死了!”本来还想着煽情地掉点泪珠子,结果被蔺晨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打散了所有感伤,“苦…苦,糖…水、蜜饯。”——和这人在一起永远不会伤感,生病中都不安生。梅长苏又很不雅的对天翻一个不优雅的白眼,实际上自从和蔺晨厮混在一起,他就再没有什么翩翩风度可讲究了,一切都入乡随俗了,也可以说被带歪了。
甄平身为江左盟中梅长苏比较看重的人之一,不是因为他的身手好,在高手云集的江湖上他只能算得上是中等水平;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有文采,少年兵出身怎么可能是作秀才的料子;主要是因为他够机灵,贴心且识眼色,做事情非常合心意,该做的不会少还周全不说,没有吩咐的事情也能提早想到,总是能省下不少事情,不像黎刚太过于大大咧咧了,调节气氛是好手,其它就略逊一筹了。
这位颇得梅大宗主赏识的大梁好管家,在端药进房的时候就在旁边摆上了一小盘蔺晨自制的蜂蜜杏脯,真是深谋远虑,做事太有前瞻性了,非常被值得嘉奖一年工钱。
梅长苏无奈捻起一颗杏脯,塞进床上那嗷嗷待哺的人嘴中,没好气的说,“行了,药也喝了,杏脯也吃了,这下该安安静静的睡觉了吧?”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听在蔺晨的耳中却有一股命令的味道。不过他是什么人啊,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妥协了呢?绝对不可能像肚子低头的!将嘴里的杏脯转到一边的腮帮子里——冬天的杏脯因为是蜂蜜腌渍的,所以总是发硬的,在嘴中含上一小会儿才能变软下肚。然后嘴一鼓一鼓地继续提要求,就像是在嘴里藏东西的小白,完全没有闭眼老实睡觉的打算。
“还要粥!”药好歹也是液体,即便味道相当不如人意也能起到润滑的作用,嗓子不再像是一醒来那样说话就像是有东西最里面划,疼得厉害。梅长苏本想着拒绝他的要求,后来想着能吃进东西也算是好兆头,那样才会有力气与体内的寒气对抗,想其他以前生病的情况:生病嘴苦没胃口,吃不进去东西并越难痊愈,长此以往折腾下去就变成了恶性循环,以至于小小的风寒居然就拖了半个月才好。所以说蔺晨在浑身发热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能惦记着吃粥是好现象。
本着驱寒气的初衷吩咐厨子做了一锅热乎乎的姜片粥,幸亏厨子是蔺晨从琅琊阁带来的,熟知他的口味,要不然一碗浓浓的姜片粥顶进去,蔺晨是不要想尝出任何味道了——舌头已经被辣麻了,没有感觉了。
由于蔺晨浑身软绵绵想面条一样,纵使能抬起胳膊也端不住碗、抓不牢勺子,因此梅长苏扶着蔺晨让他靠在垫了厚厚软枕的床头上,有将碍事儿的被子全部堆在蔺晨身上,在床上的空处摆上一张专门放在床上的小几,上面放着一大碗白粥,以及各种味道的开胃小菜。夫夫俩你一口我一口,由梅长苏亲自动手腻腻歪歪吃了一顿不丰盛却暖心的早饭。之后蔺晨接着倒头大睡会周公兼养病去了,梅长苏去处理一些遗留下来的杂事。
今天俩人因为睡得多所以起得早,等飞流过来找他苏哥哥的时候已经是梅长苏看完一卷关于七煞楼的报告之后了。被冷落的小飞流充分发挥了小孩子的特权,扑上去先是一顿好蹭,差点没把梅长苏蹭下一层皮来,好不容易等他满足了,有开始告状,告完一个告一个,事无巨细。小指头先是往床的方向一指,“坏!”
这个梅长苏可以理解,大概是小孩子的独占欲,觉得自己被蔺晨霸占了太长时间,导致飞流感觉有点瘦冷落了所以不满。问题是他真的不能也没有办法解释他要和蔺晨一起睡而不能抛弃蔺晨和他同床,只好让蔺晨再背一点黑锅吧,反正他在飞流那里的好感度向来很低,不至于有很大的影响。摸摸飞流的小脑瓜,“苏哥哥知道我们飞流受委屈了,苏哥哥已经帮你打蔺晨哥哥出气了,那你就不能在鼓着脸了哦,要不然可不好看了呢。”在飞流小小的心中并没有美丑之分,他只知道好看的苏哥哥会喜欢,就够了!
他的内力深厚,当然知道蔺晨现在是在里面睡觉,本想着乘机偷袭一下一报夺兄之仇什么的,结果被看穿他的小心思的梅长苏手疾眼快拉住,“蔺晨哥哥现在在生病,即使你真的偷袭成功了也是胜之不武,我们要光明正大地、一对一地正面胜过他,对不对?”飞流被绕晕了,他依旧不懂什么光明正大,反正挺苏哥哥的就对了。
为了防止它还在惦记报复蔺晨的事情,梅长苏赶紧放下手中的竹简,轻轻捏住飞流的颊边软肉,“我们小飞流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说出来苏哥哥给你做主。”一语中的,太合飞流的心意了,手指再一指,就把在远处站岗的甄平卖了个彻底,“不让进!”
梅大宗主那是什么人,仅凭飞流的手势和所指的方向就能知道他控诉的人是甄平,而至于甄平这么得罪飞流参照飞流他昨天并没有来房间打扰他们昼夜颠倒的睡眠就可以轻易地通过丰富的联想得出结论。可是得出结论也无济于事,他总不能按照事实——你苏哥哥和蔺晨哥哥因为中了那什么药而做得太多,累得睡过去了,而甄平不让你打扰也是正常的,来给飞流解释原因吧,那不光是教坏纯洁的小孩子了,简直就称得上的摧残。退一万步讲,将近二十的飞流也该知人事了,问题是以他现在的阅历还不能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和正当的需求。
因此这个时候善意的谎言明显要比真实情况更适合说给小飞流听,“昨天是苏哥哥睡懒觉了,苏哥哥不乖,没有早早起床,飞流就不要再计较甄平拦着你不让你进门了,好吗?”在飞流小小的心中,苏哥哥说的就是对的,而且他的是非观念经过最初的没有到后来蔺晨等人放养式的教导,也与大众不太一样,对于苏哥哥以至而立年纪还在懒床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实际上他自己有时候在房顶晒太阳的时候也会睡一觉什么的。
忽悠大神将飞流哄走了以后继续浏览江左盟和琅琊阁传来的关于七煞楼的后续处理,反正蔺晨在睡觉修养,他闲着也是闲着,琅琊阁的也一起看了吧,估计没有人会有异议的。
七煞楼一直以来的根据地就在金陵远郊的一片瘴气密布的树林里。说起来也是很巧妙,从外面看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林,其实内里大有乾坤,要不然也不能被献王的母家看中,选择在这里养私兵,真的是不适宜居住的话无论谁都不能活下去。
外围的瘴气确实是真的,但穿过去以后就会发现只有薄薄的一层,屏息快速走几步,普通人都能进去,更不要说有轻功的还能飞过去,一息之间的事儿。至于为什么看起来很厚实,一眼看不穿是因为里面有一眼温度超级高的热泉,大大超出温泉的温度范围,可以煮菜煮肉了。那么高的温度肯定会有大量的水蒸气,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人们的视线,误以为整个林子都是瘴气密布而从来没有人敢踏足,对于七煞楼来说,简直就是天然的、最好的聚居地。
琅琊阁的人也找的很辛苦,献王那边的人都不知道七煞楼具体在哪里,只知道联络方法,唯一一个知道的谋士还成了漏网的鱼,根据以往的经验和相关情报表面,那人有很大的可能性就在七煞楼的地盘上。虽说都是破釜沉舟,这位的破釜沉舟方式却与主子不同,选择尽力一拼,也算是条汉子。还是后来机缘巧合下跟着一个外出采买的小仆才发现这个基地的。
里面的地形和敌人分布尚不是很明朗,贸然进去拿人既会打草惊蛇也会折损人马,因此下面的管事建议在多给一些时间,将敌情全部掌握透彻了再动手,省得铩羽而归。
梅长苏自然是同意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他奉行的准则,要不然也不会想当年大费周章准备了十多年才再次踏入金陵这个充满了美好的童年和夺走他家人生命的地方。
中午饭的时候蔺晨准时醒过来,张嘴第一句话就是召唤梅长苏,而第二句就是喊饿,要求还很多,“要咸的,还要加肉的。”简直没救了,梅长苏的脑袋已经沉重到两只都托不起来的地步了——头大啊!家里有个能吃的真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幸好他有分寸,没有要求油腻腻的红烧肉之类的,乖乖呼噜噜一大碗肉沫粥和若干碟小菜下肚后,蔺晨基本恢复了平常精神十足的样子,除了脸上还有两朵红云能证明这人在发烧以外,剩下的都和正常时候无二样。吃完以后自己把了脉,又让他家长苏把老大夫开的方子拿过来斟酌了一下,“嗯,这大夫还挺厉害的嘛,要开的不错,不多不少剂量适中。”
梅长苏从来没有见过蔺晨主动夸奖过一个人,说明老大夫真的很有本事。“既然人家开的药好,你就老老实实地喝把,不药在挑三拣四出什么幺蛾子了!”蔺晨渍渍两声摇头,“这个大夫开的方子是好,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是最好的,习武之人怎么能和普通人的身体相比呢?来,拿纸笔来,我给换几味药材,然后将汤药变成药浴,效果绝对是这个的一倍!”
梅长苏虽然怀疑他真的是觉得药浴好还是单纯的不想喝苦药汤,不过反正他是大夫,他说了算,想怎么折腾随意吧,病能好了就行!殊不知蔺晨只是为了逃避喝药,他所说的药浴效果哪里有汤药立竿见影,所以几天后两人悲催地被困山林就变得格外凄惨——拖油瓶啊,活生生的!
☆、深山老林
琅琊阁不愧是最注重效率的地方,行事作风时刻体现时间就是金钱这一准则。有了江左盟的顶力支持和人员配合,短短两天时间就将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不说卧房客厅之类的,就连火房在哪里也不放过,简直比战场上地形勘测的士兵更加尽职尽责。
不过地形摸索地再清楚也防不住烟雾缭绕遮挡视线和敌人的奸诈狡猾,同时也是自己人不争气,所以赫赫有名的麒麟才子琅琊榜首和无所不知的琅琊阁少阁主才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周围都是山,两人孤立无援下只能想着自救,可惜一个没有功夫,一个受伤加发烧,简直是大大的不妙啊!
事情要从倒霉天的一大早说起。
经过几天的药浴下来,蔺晨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的,烧早就退了,人也精神了很多,每天能吃能喝的与正常人无异。
恰逢七煞楼那边情报收集完毕,可以动手了。而梅长苏打算亲自上场坐阵队伍中,以便随时制定战略,力求速战速决。其实本来这种事情当然没有他什么想干啦,他一个文弱书生去到那种江湖人“火拼”的地点上没有一点用,兴许还会拖后腿。但问题就在于这次不是简单的火拼,不论七煞楼的杀伤力和武力值如何,单凭隐藏在背后的那个谋士就需要梅长苏亲自出手,据听说那可是个世间难得的厉害人,是一个真正的、非常成功的谋士,没有他也不会有献王差点成了大事的今天。所以说作为军师的梅长苏必须要去。
他要去蔺晨当然要跟着,他家长苏又珍贵还略微有点娇贵,不小心磕磕碰碰了可没有第二个梅长苏赔他了,因此蔺晨作为随性家属、专属护卫以及琅琊阁少阁主坚决跟上了前进的队伍。平心而论蔺晨也是个能起到不小作用的人,虽比不上从小在军队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梅长苏,但是他在排兵布阵不行在其它地方可是在梅长苏之上,江湖人的办法不比得军队差,甚至在当下会更加实用。
蔺晨和梅长苏都要去就少不了小尾巴的飞流,这孩子功夫奇高,堪称大杀器,放出去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只不过呀稍稍为他的对手默哀一下,七煞楼最强的死士估计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飞流对付死士可是非常有经验的啊。
除了这些标配人马之外,萧景琰让蒙擎带领一小分队的巡防营将小树林整个围起来,以防有漏网之鱼跑出去,又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豆包也是干粮,不能忽视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事情,当年的献王就是栽在了这上面,萧景琰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步他的后尘。因此飞流除了制服较为厉害的死士之外又多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传递消息给蒙大统领,让他随时调整人马的部署,毕竟不可能将林子围的没有一点缝隙。
其它的人早就在七煞楼大本营待命,只有蔺晨三人是刚刚从金陵策马奔来的。蔺晨让飞流将三匹马交给随后赶来的蒙大统领之后,再进去里面和他们汇合,他先夹着梅长苏的腰运起轻功飞了进去,一息之间穿过暗紫色的雾霭落到了一座低矮的山丘上。
用琅琊阁特有的、不起眼的联络方式将早早埋伏在这里的负责人叫至跟前,大致交代了一下作战步骤和重点,“死士最大的特点就是狠,心狠手段也狠,所以最好不要单打独斗,省得对方拼命了不好应付,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让兄弟们无意义的伤,亡就更不行了。”蔺晨总结了一下梅长苏的意思,“就是想方设法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战胜对方,实在不行就退回来!记住了没?!”高扬的语调、重复的话语、加重的语气充分体现出这份命令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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