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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不再说话，一把将方兰生内裤连同病号服裤子撸下来，观察起他的屁股来。

小少爷皮薄肉嫩不抗摔，昨晚上摔那一下又确实重，雪白的肉体上，两处臀尖泛着大片可怕的青紫，百里屠苏轻轻用手指一碰，疼的方兰生腰上的肌肉都在打颤。

百里屠苏皱眉道：“忍一忍。”便微微使了点力按压伤处。方兰生脸颊上的肌肉开始抽动，小脸变得煞白，浑身都紧绷了。

百里屠苏轻轻按揉着他的腰，轻声说：“放松，别这么紧张，这样我摸不到你的骨头。”方兰生额上冒出冷汗，努力放松臀部肌肉。百里屠苏尽量轻柔地按压了片刻，给方兰生提上了裤子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一会儿放射科上班了去照个片子求个安心，这个位置比较麻烦，万一摔伤了股骨头以后可不好治。”

方兰生忍着疼痛，虚弱地点点头，恢复了侧卧的姿势。

百里屠苏替他盖上被子，一边问：“还有哪里疼？”

方兰生恹恹地缩进被窝，有气无力地回答：“胳膊疼，腰疼，全身都酸疼，可能是昨天被你揍的吧。”

百里屠苏听他这抱怨的语气，有一瞬间的莞尔，可惜方兰生正懒懒地闭着眼，没有看到。百里屠苏想像昨晚那样摸摸他的头，又觉得现在这么做似乎不妥当，便将手转了个方向，拽了床头的病历随便看了几眼，然后说：“再睡一会儿吧，上班前我拿早饭来一起吃，然后你去拍X光，下午忙完了我们就可以商量一下联系你家里人的事了。”

说完，百里屠苏就朝门口走去，临关门的时候听见了闷声闷气的一声“谢谢”。

方兰生把头埋在被窝里，宽慰地想：最起码，还有医生在关心我这个病号。

☆、04

百里屠苏这天上午有一台手术，安排芙蕖带着方兰生去拍X光片，他就自己去忙活了。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看看表觉得时间已经不早，怕方兰生等急了就也顾不上吃饭，带着空荡荡的胃来了特护病房。

方兰生跟芙蕖要了个苹果却要不来刀子，不能削皮就不愿意下嘴，正无聊的在房间里直转悠，百里屠苏开门进了来。百里屠苏看他一脸了无生趣的意思，不由得升起同情之心，但这不妨碍他对方兰生手中苹果的兴趣。

方兰生见百里屠苏走进来，高兴地大叫：“你这木头脸可算来了，叫我好等。”

百里屠苏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苹果，迅速塞到嘴里啃了一大口，含糊地回答：“有手术。”

“嗯我知道，芙蕖跟我说了，”方兰生这才刚反应过来，“哎你干什么，那是我的！怎么张嘴就吃啊你，再说还没削皮呢！有残留农药怎么办？现在这些瓜果蔬菜什么的都要注意啊，我还指望你帮我联系家里人呢，你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百里屠苏头痛起来，前几天这人心情忐忑、神经紧张，说话还不算特别多。昨晚那一次发作百里屠苏倒是担心他被真的逼疯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不过需要问问他家里人，如果不是平时就这么多话，也有可能是精神分裂症的早期症状。

百里屠苏暗暗点头，在苹果啃得只剩下核时打断方兰生的絮叨，说：“给我你二姐的联系方式。”

方兰生正在讲解青菜上残留的农药应该怎么处理，被打断有几分不爽，却在听清百里屠苏的话之后情绪立刻高涨了起来。他迅速报了一串手机号，百里屠苏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纸笔来记下，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方兰生看着百里屠苏的目光，入院来第一次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层层叠压的黑云中透射出一线金光，他猛然抓到了无边绝望中的希望，他意识到了自己是方兰生，是个一直都快快乐乐的好孩子，他绝不是疯子。于是他便朝百里屠苏灿烂地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说：“谢谢你，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淡淡一点头，抓着手机号码转身出了病房。

谁也不知道，方兰生对他笑对他说谢谢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百里屠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握紧了拳头正在体味生平所感受到的最大的愤怒。他刚刚给方兰生的二姐方如沁打了电话，自报家门后说：“我是方兰生的主治医生，想就他的病情跟家属沟通一下，另外建议你们家里来人探视他一下。”方如沁那边静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想我们没什么可沟通的。我们方家付给七医的费用应该足够吧！”接着，电话里传来的就是忙音了。

百里屠苏气的眼前发黑，他未曾想过方兰生的家人居然这样无情！看看方兰生提到家人时眼里透露出的信任和依恋，父母早亡孑然一身的他是有多么羡慕这种眼神的拥有者和接受者，旁人是理解不了的。但是居然有人不珍惜！

百里屠苏手掌焦躁地开开合合，他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方兰生侧着脸趴在沙发上抽泣着呼唤家人的样子。这通电话的内容，他该怎么跟方兰生转述？他毫不怀疑如果据实以告，方兰生立刻就会真正患上精神疾病。如果编造谎言的话，等过几天方兰生的家人一直没有来又怎么办？或者骗他说自己一直没有打电话？那明天呢？后天呢？一直说没有时间打？百里屠苏又舍不得那弯弯的眉眼里的信任之色。

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的百里屠苏，狼狈地逃跑了。他换下了白大褂，匆匆离开了医院，他恐慌如此，下楼之后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向楼顶那间特护病房的窗口望上去。只想着能拖一夜算一夜吧……

方兰生站在床前，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门口，把颤抖的手指藏在病号服的口袋里，他在等着百里屠苏给他回复。可是从晚饭送过来一直到凉透了，天黑之后方兰生没有开灯呆呆地在黑暗里等了很久，也没有再等到有人打开门。他反而停止了神经质的颤抖，安慰自己说：一定是那个木头脸太忙了，没有打电话，他好歹是个主任啊，而且他昨晚在这儿根本没有好好休息，今天又做手术一定很累了，下班先回家了吧，没关系，他明天一定就帮我打电话了，一定没有事的，放宽心，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醒来就有好消息了。

这样给自己洗着脑，方兰生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爬上了床，把自己埋进了冰凉的被窝中，幻想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能看见带着好消息来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其实已经足够疲惫，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他是个很少做梦的人，这一宿却觉得半睡半醒之间纷杂的画面穿插而过，却分不清那都是些什么，只觉得其中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恶意。他静静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转头看看床头的表，凌晨三点三十分。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百里屠苏静静地喝完水，上了厕所回来之后，正打算把自己重新埋进那个满怀恶意的被窝，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像他们这样并非综合性通常没有急诊的医院，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机会大半夜把医生挖起来的，但偶尔还是会出现几次，百里屠苏抓过电话，正打算换衣服，却发现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他带着疑惑接起来，“喂”了一声。

那边传来一个紧张的女声：“请问是第七医院百里主任？”

“我是。”百里屠苏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我……兰生怎么样？他没事吧？”

“你什么意思？”百里屠苏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他下午刚刚在电话里听过，是方兰生那个冷血的二姐！

“请您告诉我，兰生这几天……过的还好吗？他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有没有……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