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偶然间听见此事,自是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询问。那亲随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孙伯坚如何病倒,病情如何渐渐沉重,张家族人又是如何传他的宝贝女儿命硬克夫,各种闲言碎语漫天飞等等。张峦立即大怒,若不是眼看着便要乡试了,怕是捋起袖子就要赶回兴济去了。
当然,亲随的话不能尽信,张峦便又找上了张忱仔细询问。刚开始,张忱怎么都不肯说实话,只说家中一切都好。直到张峦揪出了他的亲随,他才迫不得已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了。末了,他还试着宽慰暴怒中的堂叔,将张清皎抬出来安抚他莫要情绪激动,免得影响了秋闱。
然而,张峦又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呢?在他知晓女儿的婚事或者说未来半生极有可能出现变故的那一刹那,他便很清楚,这一回的秋闱也只能是落榜了。因为他从来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一类人。心里挂念着女儿,替她忧心忡忡,他又怎么可能集中精神专注于乡试呢?
果然,九日之后,他清醒地走出了贡院,亦是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次必定会再度落榜。但这能怨谁呢?怨那群无事生非幸灾乐祸的族人?怨将此事当作谈资却不慎被他听见的长随?还是怨他自己心绪不宁?
明明家人为了能让他安心考乡试,千方百计地瞒着他这些消息,来往的信件皆是报喜不报忧;明明女儿已经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却依旧不肯向他透露一二,不让他这个父亲赶回去替她做主;明明他比谁都更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着张家再度振兴的希望,这一回秋闱绝不能轻易失手……
可退一步想,究竟是三年一次的秋闱更重要?还是女儿的未来更重要?作为一位父亲,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若不是不去乡试直接返回兴济实在无法向伯父张缙交代,他当时就想赶回家去。如今亦是如此,若是张忱没有病倒,他恐怕已经张罗着回乡了,一刻也不想在京城里多待。可眼下,如果让他抛下重病卧床的侄儿,心里怎么也说不过去。
“周大,拿笔墨纸砚。”闭了闭眼后,张峦给伯父张缙、女儿张清皎分别去了一封信。
给张缙的信中大意是:张忱病倒,他得在京中稍留些时日,等到他病情好转,秋闱桂榜高悬之后,叔侄俩便速速赶回兴济。至于女儿的婚事,既然孙家二公子病重,两家尚未商议婚期,倒不如稍等一等。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耽误女儿的年华。若是孙伯坚真是不成了,那便由他出面去与孙家商谈,将这桩婚事作罢。恶名也罢,恶评也罢,都由他一力承担。若是张氏一族不愿受此事影响,那他便分家,带着妻儿回到祖籍故地河南,或者远去山西交城、四川夔州等地。张家祖上曾在那些地方任职,还留了些故交旧友,仆从也有这些地方的人,总归能生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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