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仪式开始,只见两厅中的男女眷俱是正襟危坐。此番忘嗔是请仙人,道袍玉冠俱是依了最高典制。此外忘嗔还专程前往圆通观,从中则了两名小童作为此次扶乩的仙童。此番只见忘嗔于坛前虔诚默祷,依次焚了九星神符,次焚玄灵符,又焚祝香符,随后一连叩了九个头,再令二仙童扶上。过了半晌,不见动静,忘嗔遂又叩了一首,再焚了一张落幡符。随后只见那乩像有了反应,一童将手一拨,乩像便旋转起来,满盘动了一回,画下许多圆圈。在此之后又见那乩动了一回,略停了停,忽而又动,上下移走,便成了四个字。忘嗔执笔记了,此番贾政等就在一旁看了,只见分明写的是篆文“太上玉晨”四字。众人见状便纷纷点头称赞,啧啧称奇。又见乩盘上又写了许多字,竟写了三行,写的却是蝌斗篆文,写得十分潦草,然忘嗔却认得,便认了记下来:
“吾乃太上玉晨大道君,路经此处前往西宫狼比地寻南极仙翁一道品茗对弈,忘嗔有何疑问?”
忘嗔见了忙下拜,开口说道:|“哥儿,就请上前祷告,待上仙判断。”
贾珠闻见忙上前跪下,心下只奇道:“这可是真的请上仙了?亏他从前还不信,此番算是大开眼界了。”如此一面跪在仙坛前一面于心中默祷,请上仙宣判自己的姻缘前程。
随后只见乩上运动,逐渐地便已形成了一行文字,是一联七言诗,一旁忘嗔便随之记下并当场念出来:
“贾府有珠携玉出,珠联玉合两情浓。”
贾珠一听这话心下大感意外,这和他当初自己写的卜辞却是不尽相同,这事可还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吗?而周遭一众贾府中人闻罢这一联诗自是人人欢欣鼓舞,只道是这是对贾珠出生的溢美之辞。乩像继续移动,只见随后的一联是:
“早随风月怀绮丽,何识情海波涛涌。”
贾珠见这卜辞愈加与自己所写的不同,似是写情途之事,心中更是不安,默默念道:“喂喂不是吧!”心中忙又祷告了一番,只道是判他命中孤煞都无妨,只莫要说些有的没的。
待贾珠尚在思量之时,乩像已转写第三行:
“春去秋来轮回转,世事变幻太匆匆。”
贾珠见这一联似是笔锋一转,开始转写命途遭际之事,而看这一联的意思,亦是暗示了贾府将由盛转衰的命运,看来命途中的遭际很大程度上总充满了变数,即便贾珠拼尽全力,亦无法完全掌控自己命中之劫,此番亦惟有尽人事而听天命矣。如此念着乩像亦运动到最后一行,亦是卜辞最为关键之处,贾珠遂敛下心神来看:
“若为筹得平生志,莫举亲事且独行。”
贾珠见这句倒是和自己当初所写相差无几,遂总算定下心来,如此方才算达到了自己既定的目的。卜辞毕,贾珠叩首拜谢,心下暗喜。而忘嗔将这四联八句诗誊了便传于中堂中的众人观看,亦命人拿了一份递与侧厅中的众女眷看了。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疑之声顿出。众人此番俱是将目光聚集在此诗最后一联,只见这分明便是令贾珠不可娶亲之意,贾珠作为荣府二房长子,他若不娶亲,这不是存心绝了二房后代吗?遂贾母贾政王夫人一时之间俱是无法接受,贾政忙步至坛前叩头,只见乩盘又动,此番似是一个解释:
“贾郎出生之时正值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虽不至于刑克六亲,然到底是孤鸾单凤之命,若强行娶亲,近日落水之劫便是逆天之果。另有诗云:
劫孤带贵长生兼,
便主威权福寿全,
若不长生逢贵气,
也应白手置庄田。①
切记,切记!”
忘嗔将解释并卜诗誊了交与贾政,贾政接过看了也一时无话。众人见乩仙如此灵验,便纷纷交口称赞,心下只道是这荣府大公子的亲事连神仙亦不许,今生怕是无甚指望了。况又是天煞孤星之命,京中怕是没有哪家小姐敢接受这珠大爷的聘礼了吧。贾母王夫人见状心下亦是恓惶怨恚非常,然当着众人之面亦不好发作,惟有不动声色。贾珠见此诗与他心中对于人生的谋划倒是不谋而合,便更肃然起敬了几分,此事出现如此结果,已断非当日他与应麟等合谋之局。然既然神仙亦允他不娶,他便更是乐得遵从,哪管他人如何看待。若连这般觉悟都无,那前世他也不会走上Gay这条道路了。
而林海见扶乩灵验,本亦欲为煦玉问上一卦,然后又见贾珠的卜辞不甚理想,便又踟蹰了,怕亦是求得一不好的结果。此番众人尚在议论贾珠之事,便忽见贾敬从座上立起身向仙坛行来,正对着仙乩叩了两个头,欲求教自己的仙缘之事,却见乩像忽然又运动起来,此番写的是:
“未想半路邂逅南极仙翁,遂不作停留,此番先行去矣!”
书完只见乩像便默然不动了。忘嗔将此话告知与众人,这边贾敬尚在念叨:“上仙留步!”那边众人已起身一齐拜送,焚符举酒。无关之人自是看得心满意足,关切之人则是各怀心思。
随后贾敬在园中置了酒席招待众爷们,而彼时贾敬之妻邹氏尚在,便于内院置席招待众女眷。而这边贾敬本欲单独在会芳园中置一席素斋招待扶乩的贾珠、忘嗔以及应麟、则谨、林海与煦玉几人,然念及则谨不可待于日光之下,便将此席改置于天香楼中,令贾政招待,将房中窗户的湘帘放下避了光,房中点灯,如此则谨方可摘下掩面斗笠。
入席后,贾政先行对忘嗔的修为道行赞美一番:“请道长原谅我等过去管窥蠡测、坐井观天,在这之前总以为这请仙之事乃是赚人的。”
林海亦附和:“内兄所言甚是,在下从前亦是不信的,若非今日亲见了乩像运动,乩上写字,否则凭谁说亦是不信的。”
应麟则不无遗憾地对贾珠说道:“未想此番竟是命中注定之事,若早知会判此结果,莫若不扶这乩的好……”
贾珠则答:“先生请莫要为珠儿担心,珠儿并不后悔此番扶乩占命,既是命中在劫难逃,早些知晓亦能有所准备,以免无知者逆天而为。”
随后应麟又向忘嗔问道:“道长从前扶乩亦是这般灵验吗?”
忘嗔答道:“贫道不常为人扶乩占命,然但凡为人占命却是无不灵验的。几年以前为一个二品大员扶乩占命,是请仙求教官运之事,结果写了满满一大篇,将他从前在官场之中所行的那些个腌臜勾当俱写了出来。骇得那人是跪地磕头地求饶,方才不再写了。”
一旁众人闻罢这话则皆是唏嘘感叹,对于忘嗔是更为钦佩。随后贾政又问:“忘嗔道长神术令人钦佩,道长既连仙人都能请来,在下请教:依道长之见,珠儿这命中劫数,可是能更改一番的?”
忘嗔闻言则答:“命数能否更改,此番贫道亦不敢将话说得实了。通常凡人是无法改命的,总是劫数难逃。然到底亦说不准,像葛氏先祖终是渡劫成仙,这可算是跳出凡人命途劫数了……”
贾政见忘嗔说得含糊,便也不知如何进一步问下去了。一旁林海似是念起一事一般突然问了一句:“在下忽地忆起一事,玉儿今年的灯油钱道长可是收到了?内人道不日前方才遣了一个家人亲往将钱送去了冲虚观……然道长似是并无闲暇过问这等琐事,怕是亦不知晓……”
未想忘嗔则答:“老爷放心,我已经收到了。若说是其他人的油钱,贫道是不过问的,不过玉哥儿是寄在贫道名下的,我倒是不时地会过问一番。”
林海闻言方放下心来。
而贾政听罢这话遂灵机一动,对忘嗔请求道:“今日我有一言,若是不合情理,还望忘嗔道长海涵。此番道长为犬子请仙扶乩,替天代言,乃仙人替身,为犬子批命,可谓犬子的天父矣。想来犬子至今尚未拜干爹,亦未曾寻了仙庙记名。此番偶闻道长亦为人记名,不知此番在下可否冒昧令犬子拜道长为干爹,请道长为犬子记名?惟盼此番犬子能得道长一星半点的仙缘庇佑。”
席上一干人等闻罢这话倒也纷纷愿意承其美事,便也极力赞成。此番就连沉默不言许久的则谨亦对忘嗔道:“师兄,师弟亦觉此事可行。珠儿与玉儿乃一道师从于邵先生,自是言不为妄,行不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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