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树沙耶加抱着手臂,仍在为刚才佐仓杏子对上条恭介夹枪带棒的挖苦而生闷气。和她姿势差不多黑着脸的佐仓杏子则将刀刃一样的目光戳进茶几上整齐排列的一溜马卡龙,那自然是巴麻美的茶点杰作。两人坐在茶几的一边,身体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侧着。彼此较着劲,话也不肯说上一句,连看都不要再看对方一眼。
“好啦,都别生气了,气伤了身可不好。说出去还是在我家里闹成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作为主人,巴麻美柔中带刚的话语如同吹进木屑的火星,立刻激起两人新一轮的争辩。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为恭介打抱不平。她凭什么说恭介是废柴?分明就是……就是在歧视他的手不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就对他这么敌视。他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没资格去这样评判一个病人!”
“生气?我像是那种人吗!这不是手不手的事情。不做康复训练、整日悲叹自己命苦不公平,发少爷脾气迁怒给她,一个男孩子这么混日子,不是废柴还能是什么?他是没对不起我,他对不起的是你,你懂不懂!”
美树沙耶加刚说到一半,两人便同时转过身,怒视对方的眼睛。巴麻美在佐仓杏子连珠炮一样的应答声里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晓美焰望向唇枪舌剑不甘示弱拍案而起的两人,听着听着,嘴角倒是泛起笑容。
“小焰,你为什么笑?”鹿目圆偎依在她身旁,替她的茶杯满上了茶。
“我啊……不怪她,这真不怪她,唔。”答非所问的晓美焰止住笑,深情地凝视着鹿目圆,抿了抿好看的嘴唇。
“什么?”她没听懂她的暗语,眨巴了几下眼睛。
“沙耶加现在能很自然地谈起他,而且在接受和思考别人对恭介的意见。我认为这是好事,麻美学姐,你觉得呢?”晓美焰转向巴麻美,小声征求对方的意见。
“随缘吧,杏子可是相当努力呢。”巴麻美拈起一块马卡龙,咬下了裙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在一边争到忘乎所以的两人压根没理会到这边的小声讨论,面红耳赤的美树沙耶加和咧出小虎牙的佐仓杏子谁也不让谁。渐渐地,所有人对她们俩头天吵完翌日握手言欢共吃便当的变化速率见怪不怪了。
她也认真询问过佐仓杏子的心意,对方思考后是这么回答的:“我不讨厌这种相处模式,吵架是思想最直接的碰撞,好处多多。再说沙耶加发急的样子也很可爱,看看也有意思。”
而美树沙耶加的回答则是:“谁要跟那种家伙以吵架为乐,我是来纠正她错误的三观和偏见的。”
“真羡慕你们,交情这么好呢。”巴麻美温柔地笑着,隐隐地带了些寂寞。那种被孤立的淡淡痛楚如同细小的针尖,却又无法将这种委屈表露于人。
“谁要跟她好!”异口同声地否定了这句感叹,处于对峙期的少女们抱起手臂,别扭地侧开了脸。
雨在不停地下,佐仓杏子躺在自己的课桌上,抱着手臂看窗外落成一线的水滴。她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空一样,阴霾,积郁,寻求发泄而毫无头绪。
昨天是她第一次陪美树沙耶加去见泷原的市立医院。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充斥刺鼻的药水味和病人特有的沉闷、哀怨的气息,连同干净得恐怖的纯白色基调,面无表情的呆滞的人们——这就是所有的印象。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哪一次探病的尴尬可以和这一次相提并论。在上条恭介的病房里碰到志筑仁美,场面之沉滞,气氛之凝重,扔一根针似乎都会被暧昧细密的空气牢牢托住。幸好,她见到那个少年时,还能做出有条理的自我介绍:
“你好,上条同学,我叫佐仓杏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这学期刚转来见泷原念书,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真人呐。”
就算是被事后埋怨,也要在三人身边努力站到最后一刻——抱着这个念头,她数次忽视了美树沙耶加的眼神提示,和上条恭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出乎意料地,他们居然很谈得来,从佐仓杏子一开始的单方面提问到上条恭介的主动开口,对佐仓杏子随口提到的话题,他竟都抱有很大的兴趣。
一直以来都是音乐,小提琴,古典乐什么的……偶尔也该了解一下其他东西吧!
总觉得,被禁锢在病房里的少年的人生是那么单调,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动了恻隐之心,和他说起小时候看的乡村稻田,飞驰的火车,谈到了父亲曾经经营的教会,各种福音。
没有贝多芬,没有莫扎特——佐仓杏子只对这两位音乐家有印象,她没和他说半个字的音乐,因为这些她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
她说累了,志筑仁美便拿出带来的制作精细的手工饼干请大家品尝。上条恭介吃了一块就推说没胃口,美树沙耶加一块都没有动,礼貌地谢绝了这份好意。她拣起一块放入嘴里,那是不输给巴麻美的手艺。
至于最后,几乎是被美树沙耶加拖走的佐仓杏子匆匆和两人道别,出了医院门口她以为又有一架要吵,但美树沙耶加只是和她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临别前她看到了她的眼泪和一耸一耸的肩膀,但她没有追上前去安慰,而是看着她的背影被人流掩盖。
最受煎熬的人不是美树沙耶加,也不是志筑仁美,更不是上条恭介。
红发少女闭上了眼睛,一整天美树沙耶加都没有主动来找她,那等到放学后,她就去找她和解吧。
手上的伤还在痛,她昨晚打工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打碎了一个盘子。脱下手套后,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的第一反应是用手去拾碎瓷片,割伤手后被拉面师傅好一通责怪。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那时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
掉下来,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从内而外地难受,为了别人而在吞噬自己的心。
一手的血已经被冲洗干净,丑陋的伤口也被创口贴遮掩住,但是它还在那里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雨一直没有停,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佐仓杏子在课上根本都没听进去什么,要么是望着蓝色的后脑勺发呆,要么是在草稿纸上用笔画毫无意义的图形。美树沙耶加的沉默让她心寒又唏嘘,她知道那是为了谁——上条恭介。那个灰头发的笑起来很温暖的男孩子,已经占据了面前这个女孩子全部的心吧?她光是这样想就觉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一样难受,提不起精神。也许这是对朋友的独占欲?似乎是从晓美焰她们那里听过类似的说法,但是……
放学铃响后,她履行值日生的义务收拾讲台,回到座位上后发现美树沙耶加连人带包已经不见踪影。询问了徘徊在门口的其他同学们有没有看到她,得到的答案有没注意,可能刚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她今天的古怪和疏离格外在意,以前的她生自己的气都是隔一会儿就烟消云散。细细一想,今天可是第一次连个招呼不打就消失掉,她心里也隐隐地有些气恼起来。
收拾完书包后佐仓杏子便冲出教室,边快步向前赶边透过二楼走廊往外张望,竟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孤独的身影——拎着书包,在雨中毫不避忌地行走的蓝色短发少女。在撑着各种五颜六色的伞的雨雾里,她形单影只的背影就像是刻在水墨画里的工笔素描那么醒目。
她又是吃惊又是心酸地“呀”地一声,怒气早已消弭于无形。这一声不算小的惊呼自然引起身旁学生的侧目,然而她顾不得那么多,飞快地跑到一楼,撑开自己的伞,冲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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