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准了,高立会出现在楼上,而那人就在楼上。
他也算准了,高立会结果了那人,不让对方透露出半个字。
他的想法既危险又大胆,他将孔雀山庄的命运系在了心弦上,而这根弦上仅仅系着两个男人。高立发现,不只他会赌,秋凤梧更会。秋凤梧在某些方面上极其了解他,并知道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高立之所以也这样跟着放肆,可能就在昨夜,在昨夜听到秋凤梧的那一句笃定的话后。因为秋凤梧说,双双不会死,如果双双跟唐门有关系,那就不会死。因为他们,正在等着秋凤梧的到来。
而高立,直到现在才在问:“为什么?”
他们并肩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们一口气跑了好远一段路,这里离那家客栈已经很远,这是一条不知名的山道,比人还高的芦苇将视线遮了个结实,这里还到处可见乱坟。
这条山道,通往蜀中。
秋凤梧见他皱着眉,不由地笑了:“你跟着我走,却不问我这是要去哪。”
高立道:“我大概是知道了。”
秋凤梧道:“他们认识我,却先找你,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好友。”
高立抿紧唇道:“可双双和他们毫无关连。”
秋凤梧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不一定。”
这也是他最为奇怪的一件事。他本要找的是徐夫人,但徐夫人摆明了不想见他。他和徐夫人不熟,只有几面,仅是少时父亲带着去造访时打过的几次招呼。如今他和高立就算跑了多远,如果有人要追,绝对能追上,却没有。
高立接下去道:“有人在帮忙挡着。”
高立想起了那个束发的女扮男装的人,如果不出意外,那人无非就是徐夫人。而秋凤梧,也渐渐得出了答案。他点了点头,他和高立想到一块去了。
但秋凤梧还是道:“关于双双,我还是想不明白,所以我们一定要过去。”
高立颔首道:“我的原意也是这样。”
芦苇拂动,一波又一波,看上去像巨浪,而居于其中的人,却极其渺小。天大地大,草木有灵,山水有灵,唯一复杂的,却还是人。
这半年多,秋凤梧品尝了无数种心情,最多的还是孤独。都说孔雀山庄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可他若想孤独,谁也拦不了他。他出来后,更为孤独。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几次濒死,他甚至觉得为何他要担上这么一大担子,他为何不能快意江湖。
但想过就忘了,他还是姓秋,不管怎样,他抹灭不了这个事实。
动了动手,手还被握着,尤其暖和。秋凤梧眨眨眼,嘴角本是朝下弯的,忽地又往上翘了。
☆、第三十二章 背水一战
秋凤梧道:“你想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立不说话,竖耳倾听着。他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秋凤梧的表情。后者正在酝酿,情绪全被收敛,眼波微微黯淡,身体也颤抖了起来。他将高立的手握得更紧,他的手指攀附在高立的手背上,似是一尾一尾蛇,吐着蛇信子,带着浓重的情感和悲哀。
秋凤梧早就想说了,但他知道客栈不合适,客栈里人多嘴杂,隔墙有耳,而他要说的,是极为重大的秘密。可他明知是秘密,却还是忍不住要道出来。只因眼前的不是别人,是和他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兄弟,是他一直以来看着的人,是他不管怎样都想保全的人。
高立的手没有离开,这让他有了勇气。他受到了鼓舞,喟叹了一声。他道:“我当初回去后,我父亲已在病中了。”
高立惊住。他自然知道秋凤梧的父亲是谁,谁不知道秋凤梧的父亲是谁。那个孔雀山庄的庄主,那个曾打败天下第一高手金开甲的男人,那个拥有孔雀翎所向披靡的大侠!
但也是秋凤梧一直以来避之不谈的人,因为一旦谈起,就和家关连在了一起。所以那段时间他们共处的日子,秋凤梧从未说过,直到后来金开甲道出原委,让秋凤梧回去,他也未曾再说什么。
秋凤梧淡道:“世人都说他拥有孔雀翎,他以孔雀翎打败金开甲,他的大名无人不知。但他却告诉我,他遗失了孔雀翎。”
高立听着,看向了他。
秋凤梧曾说过,他瞧不起孔雀翎,因为那只是个暗器,并不光明正大。但金开甲反对他的说法,只要是武器,管它暗器还是兵器,谁赢谁败都是光明正大。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孔雀翎,支撑着整座孔雀山庄,这种认知,连高立这个外人听了都震撼,何况庄里之人?
秋凤梧苦笑道:“你可知我当时听了的感受?我恍然大悟,我终于知道我父亲这些年来为什么一直在改变,他从未停止过害怕,他怕他丢失孔雀翎的事实被发现,他怕孔雀山庄毁在他手里,所以他一直不说。但他在死前,却告诉我。”
他停止不了颤抖。
本就瘦削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抖动产生了不能言明的魅力,他佝偻起了背,他的发曳进了高立的手里,他忽而一笑忽而沉默,情绪在片刻间已然千变。这是他的压抑,高立知道。他还知道秋凤梧大概压抑了很久,因为他只能在夜里捧着这些事情自己独坐细啃,而之后也将保密到死亡。
原以为可以带到死亡的事,却在一个奇特的时间说了出来。
秋凤梧道:“我那时才知,他四处托人在找我,所以金开甲一看到我,就让我快些回去。”
高立道:“他与你父亲是对手,他却视你父亲为朋友。”
秋凤梧的语气多了份尊敬:“是的,这也是金开甲死了也让人铭记在心的原因。但对于我父亲,我总是觉得看不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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