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节的前一天,一向勤勉的墨钦没有出现在昭文阁。没有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个令後宫静默的禁忌。
秋宁忙乱了一天,眼见天色已晚,仍不见墨钦,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出了妙音阁。他绕过亭台楼阁,穿过御花园,沿著太平湖走了一盏茶,被一片茂密柳林挡住了去路。
青碧的柳条在晚风中拂动,白色的柳絮漫天飞舞。沙沙沙……风吹过柳林,仿佛有人在林中哭泣。
秋宁顿了顿,慢慢地拂开枝叶走进去。
柳林深处有一座黑瓦白墙的小楼。一条五彩的鹅卵石小径通到小楼前。小楼的窗棂门框挂著白纱,匾额也被白纱围绕,上书“怀良祠”三字,苍劲饱满的笔迹乃是墨钦御笔。
常贵等人远远站在小楼前,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檐上的兽铃不时发出几声脆响,衬得怀良祠越发的孤寂。
秋宁走到小楼前,轻手轻脚地拾级而上。常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门窗紧闭,隐隐听见里面有人低语。秋宁贴在窗前往里看。
这是一座灵堂,屏风几案花熏一应俱全,正中放著“忠勇侯木公良大人”的牌位。
墨钦席地而坐,身旁横七竖八地放著几个酒坛。他对著牌位自言自语,说得难过处还呜呜地哭泣。
这哪里是君临天下的承光帝,分明是痛失所爱的伤心人。
木良木良……秋宁默念这个名字,放在窗棂上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六年前,墨钦攻下京城,尚未登基,河东地区的各势力纷纷起兵,信王长子,讨逆将军木良率武骧军平乱。半年之後,墨钦亲自带兵前去支援木良。
秋宁跟随墨钦出征。那时,他还年轻,心还是热的,在经历过废帝的虐待之後,墨钦的怜宠犹如冬天的炭火,让他的生命有了温度。
那天是木良和墨钦大军汇合的日子。
墨钦一整天心绪不宁,不时遣人去打探武骧军的行踪。直到傍晚还不见踪影。
秋宁端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墨钦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忽然发现秋宁站在一旁,便对他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秋宁微笑摇头道:“等钦郎吃完我再吃。”
墨钦拉起他的手,怜惜地道:“本来就瘦,还没养好就跟著我出来吃苦。”
秋宁浅笑嫣然:“我只伺候你的起居,比起士兵们不知要轻松多少……何况能陪在钦郎身边,便是再辛苦些,我也不觉得。”
墨钦笑起来,环住他腰,把他抱在腿上吻了吻,由他将饭菜一口口送进嘴里。
正在情浓时,帐外兵士高声禀报道:“元帅,木将军到了。”
墨钦推开秋宁蓦地站起来,难掩惊喜之色,“总算来了!木将军在何处?”他抓起头盔,大踏步地走出帐外。
秋宁听说过木良。他是木永桢的嫡长子,骁勇善战,谋略过人,是青龙国年轻将领里的翘楚。他和墨钦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後来追随墨钦起兵,是墨钦最倚重的人。
墨钦进京时,他在外作战,所以秋宁至今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木将军。
秋宁挑开帐帘往外看,只见营门外尘土飞扬,兵营中空无一人,估计全跑去会武骧军了。
不一会儿,营门大开,墨钦和一位年轻武将在一片旌旗和呼喝声中并骑而出,挟千军万马的气势,威风凛凛,仿佛天地间的光彩都聚集在他俩身上。
秋宁是男宠,又是阉人,军队里没人瞧得起他。碍於墨钦,大家见到他会恭敬招呼,但在眼里总会流露出一丝轻蔑。这样的声望、场面对他而言,简直如登天般不可企及。
他退回营帐,慢慢地收拾桌上的饭菜。
今夜怕是要喝酒,墨钦不会回来吃饭了。
他坐了一会,爬上他在营帐角落里的地铺,拼命忽略外面的欢笑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他刚朦胧睡著,突然有两个人撞了进营帐。
秋宁睁开眼,听见墨钦道:“阿良,我想死你了!每次你出征,我都担心得要死!”
一个清朗的声音呵呵笑道:“我还不是为你打江山。”
墨钦喘息道:“光有江山没有你,有什麽意思?我以後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然後是一阵亲吻喘气盔甲落地之声。
秋宁悚然心惊,紧紧捏住被沿。
两人停下动作。墨钦寒声道:“谁在那儿?”
秋宁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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