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点的时候,白回来了。
白原本是那人的贴身侍女。她见到第五蓝,很是开心喜悦,脸上的颓唐沮丧之气都消掉不少。只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白原本娇花一般的脸孔就消瘦不少,染上了被生活折磨的疲惫神色。
蓝看着白强作欢颜地和公子聊天,狠很地皱起了眉头。公子从来细查人心,如何发现不了白的疲惫和焦虑?只是公子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配合着白的话,做出欢愉的样子来……
蓝记得,从前的白,说起公子时,从来都是神采飞扬,一双明眸闪着浓浓的爱意和钦慕。而如今,白的目光落在公子身上时,竟全是怜悯和哀怨。是了,公子再不像从前了,可是那是我们的公子啊!你怎么能,怎么敢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敢怜悯他?蓝低着头,不敢再看白,生怕他无意中泄露出杀气。
白推来了木制的轮椅,公子摸索着把自己挪了上去。蓝没有上前帮忙,他知道公子不会愿意的。蓝看到公子的腿,从膝盖往上一点的地方就没有了。
晚饭公子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的。白和蓝两个人在外间,听到了一声脆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蓝拉住了白,放重了脚步走进去,默默收拾了碎掉的瓷勺,递上新的勺子,然后退了出去。
晚上换药的时候,公子拉住本想避开的蓝,带着笑意说:“蓝,今天就由你来吧?白每次换药,我还没叫痛,她就把自己的嘴唇咬得不像样了,我都不忍心了。”
白怔了怔,跺脚嗔道:“公子!您笑话我!”把东西往蓝的怀里一塞,扭头跑了出去。
蓝看到了,她的神色中无意流露出的放松和释然。他摇了摇头,不去想白,只是专注地看着公子的脸。
那人的脸上是一派放松的笑容:“蓝,我可很相信你的手艺。白还是个姑娘,以后总要嫁人。我的伤,她不方便。”
“请公子放心。”蓝郑重回答。
那人半靠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蓝闭了闭眼睛。
“失礼了,请您忍耐一下。”
随着眼睛上的绷带一圈一圈散开,那人被遮盖了大半的脸露了出来。
那人原本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如今仅剩了深陷的眼窝。眼底的伤口还没痊愈,凹陷松弛的眼皮下有带着血色的脓水流出,咋一看像是血泪,配着那人苍白的脸色,十分可怖吓人。
那人的眼皮轻轻抖了抖,“很吓人吧?蓝。”
“有点吓人。”蓝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是也没什么。我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这些都习惯了。”
“我知道你们生活不易。蓝,你难道不恨吗?其实说起来,我该算是你的仇人才对。若不是我把你带到庄里,你就不用每天拿命去拼。”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公子,我早就死了。我不知道若是公子没救了我,我是不是能活得更好,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我只知道,公子救了我,让我有机会吃饱穿暖学武艺,还给了我奋斗的目标。没有公子,就没有今天的第五蓝。小的是个粗人,不懂文章道理。可是若这样都不是恩人是仇家,那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算作恩情了。我承了恩,自然以公子为天。”
“你倒真看得开。不错。蓝,我竟觉得从未认识过你一样。好在,还不算晚。”那人的声音终于有了真心的愉悦,听得蓝心里暖暖的。
“谢公子夸奖。”
两人一边说着,蓝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脓水拂拭干净,撒上了上好的伤药,然后用棉布垫着,再次裹上了纱布。
然后是双腿。
“请公子忍耐。”蓝没有迟疑地掀开那人衣摆,褪下那人的裤子。两条残缺的腿暴露出来,蓝的手抖了抖,继续解开绷带。
绷带下的双腿青白没有血色,在膝盖处戛然而止。断口并没有完全愈合,巨大的伤疤渗着血水,狰狞可怖。
蓝感受着左小指断口处钻心的疼,再看那人的伤口,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撕成了碎屑。这么多的痛,他多希望能替那人背负,然后那人就依然是那个睥睨天下的白衣王者,永远没人敢轻视他、怜悯他。
快速换好伤药,把裤子给那人穿好,蓝顿了顿,屈膝跪得笔直,“公子,小人逾越了。请您责罚。”
那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我如何不明白。我如今,确实是个废人了。若要我自己摸索着穿裤子,很可能会再次受伤,你做的事情并没有错。若是你问了我,只会徒增尴尬。蓝,你实在很好。”
蓝没有动,磕了个头,说:“请公子准我时时逾越。待到公子痊愈,第五蓝当自罚谢罪。”
那人微微抬手:“准了。自罚就不必了,你这人,实在有用得紧。若是你不想给自己做主,那我便替你做主,把你这罚省了吧。”说道后面,已是一派温和。
蓝抬头,眼中也带了笑意:“是。多谢公子体恤。”
蓝不知道那人的伤是怎么来的。他看得出,对于自己的失败,那人并不恨,也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他能做的,只是不问罢了。
2
慕容祚。这个名字,曾代表了江湖上最令人央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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