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话音落下时,欧阳少恭双目倏然张开。
他直勾勾地盯着陵越,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轻轻一笑道:“精彩,真是万分精彩,我实在不知,自己在师兄的心中,竟是一个如此多情之人……但,你编了这么一个精彩的故事为我开脱,可对得起你那被我杀尽全族、伤心欲绝的师弟?我若真是这般爱他,又怎会一步步地摧毁他,对他毫无怜惜?”
陵越面上一滞,旋即又迎上他的目光:“少恭,你究竟是怎样的心思,说实话,我的确是不明白。但是,我刚才的猜测,若真是错的,你又为何不否认?”
欧阳少恭淡淡道:“你所立足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告诉你,婴石有聚魂之效。可你又如何得知,我就是用在屠苏的身上?在我千年的时光中,曾遇见过太多不舍的人,忘川嵩里,又有多少我留恋的亲友……或许在那里面,就有散落的荒魂,是我想要复生的对象。你别忘了,我曾不惜一切代价找寻玉横,目的就是为了复活我的妻子,巽芳……”
陵越盯着欧阳少恭道:“少恭,你又何必嘴硬?昨晚晕迷之时,你于梦中唤了很多人的名字,可你知不知道,你叫得最多的是,却是屠苏,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伪装……”
欧阳少恭面上顿时阵青阵白,张口错愕。半晌之后,他脸色方恢复如常,自嘲一笑道:“原来如此……”随后敛容沉思,又似迷惘又似恍然。
陵越确定自己猜测不假,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知打铁需趁热,一切尚在可以挽回之际,让欧阳少恭莫再作出偏激之举,他大声道:“少恭,我知道你或许也有苦衷,如今屠苏已解去封印,若你能以此法救他,再告诉他你为他做的一切,也许……”
欧阳少恭神情一凛,冷冷地道:“也许如何?放下仇恨,与我一起?还是要我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让他原谅我?陵越啊陵越,你实在太天真……你倒不如担心一下,在我取他身上仙灵时,会不会直接让他魂飞魄散,连婴石也无回生之力?”
陵越怔愣了一下,咬牙道:“少恭,你知不知道,屠苏已经让师尊为他解开了身上的封印?他与你一样,都获得了太子长琴的强大力量,你如今受了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欧阳少恭讥诮道:“这倒是可笑,我打不过屠苏,不应该正是你心中所盼?想不到,你竟还为我担心?哦,对了,你以前曾说过,你对我有思慕之意,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存着那点心思……”
陵越面上一红,随后摇头苦笑道:“少恭,你又何必如此?我既然已经知晓你为屠苏做的一切,又怎么会希望你们真的玉石俱焚?不,我不光是为你……我也希望屠苏能够明白,你并非真的待他那般铁石心肠,他这一生,都被命运捉弄,实在过得太苦太苦……”
“命运?你又知道什么叫命运?”欧阳少恭冷哼一声,语调之中,却充满了激愤,“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所谓天命,便是让你永陷藩笼,不得解脱……获罪于天,无所谛也……所得到的,转瞬成空,千年时光,不过是幻梦一场,这被命运的摆布、无法逃脱的滋味,人世之中,又有几人是能够真正了解?”
“这命运,恰似一双翻云覆雨的手,让世间多少珍异之物,尽成水月镜花之影……可我偏不认命,我就是要与这老天争上一争,它要让我失去一切,我偏要逆天而行。所有我珍爱之人,我都要将他们陪在我的身边,若是可以活生生的留着,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化作焦冥,不生不死,永远与我作伴……”
欧阳少恭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着陵越的方向走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目灼灼:“你刚才说,我放不下屠苏,没错,我是放不下他。呵,说来也奇怪,一开始只是利用罢了,却没想到,最终仍是对他动了情……可我与他,注定仇深似海,又岂能将过往的一切,视作不复存在?便是我如今告诉屠苏一切,你以为,屠苏就不会杀我复仇?你猜的没错,若不取得另一半的仙灵,我便无几日可活,可我若是取回仙灵,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屠苏在我面前魂飞魄散……这就是,命运对我的最后一次捉弄……”
陵越看着欧阳少恭,听着他那些话一句句在耳边流过,心头不禁怦怦直跳,他觉得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可又像是一无所知,他焦灼道:“少恭,你……想要如何去做……”
欧阳少恭道:“陵越,你不是很聪明么?我的计划,可被你说得那般详尽……是,这就是我最后赌一次,可我不让自己动手,且将屠苏的命运交予到你的手上。婴石我现在交给你,再给你设下三个时辰的结界,待我取回仙灵之后,能不能救你师弟的命,可就看你能否及时赶过来……”
欧阳少恭也不管他究竟听懂了没有,径自将婴石使用之法告诉了他,说完解开他身上的缚灵符,布下结界,便要离去。
陵越只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也有点怔忡,他囫囵记下欧阳少恭告诉他的东西。待欧阳少恭转身离去,渐行渐远之际,他眼眸一扫,看到欧阳少恭扔在地上的布兜,不慎露出玉横的一角,忽然脑内电光火石,像是被一道光亮照透了一切,下意识地开口道:“不……少恭……这不是你的心理话……”
欧阳少恭身形一顿,随后,不愿再听陵越余下的话,迅速消失于蛇洞之中。
☆、蓬莱(一)
“我并没有在天灾中死去……”
面对众人的疑惑,昔日的桐姨,也就是今日的蓬莱公主巽芳,将她在蓬莱天灾后的经历一一道来。她说到,当日欧阳少恭从中原重回蓬莱时,蓬莱已因天灾而沉没,欧阳少恭遍寻不得,力竭后昏迷在了海边,被她救回;但她因抵御天灾而耗尽灵力,头发尽白,容颜也在天灾中被毁,欧阳少恭已认不出她来。她怕少恭会为了复原她的身体而再作偏激之举,故而不愿说出真相,乔装改容后,以仆人身份陪伴在欧阳少恭身边;而今她能够恢复容貌,是因为服下了素瑾所制的雪颜丹,当日素瑾炼制成雪颜丹后容貌大变,她在收拾素瑾遗物之时发现了一枚雪颜丹,正好派上今日用场。
她一边说出这些往事,一边带着众人于蓬莱的宫殿之中穿行。不同于其它人在陌生之地的防范戒备,此地于她,乃是最熟悉的故土,她看着这些宫殿城墙,神情郁郁,悲戚而伤感。
“这里,曾经是我们最美的故乡,可惜,一夕之间,故土亡尽……”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宫城外的一处空地,那里竟有一大片的墓碑,密密麻麻,有新有旧。
“这是什么地方?”方兰生好奇问道。
“这是我们蓬莱人的墓群……”最前面的,是一座新坟,上面写着“亡妻巽芳”几个字,墓前还放了一束花,众人一愣,不多也就想明白了究竟,能这样的做,怕也只有欧阳少恭一人。巽芳看着这花与墓碑,眼中又是泪花泛起,泫然欲泣。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巽芳戚然道,“我知道现在在你们心中,定是认为少恭是一个残酷无情的人,但我知道,他对感情有多留恋、有多执着……”
方兰生红着眼道:“可他明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还要为他作辩解……”
巽芳摇摇头道:“我并非为他辩解,而是想告诉你们,我所认识的少恭,曾经也是一个寂莫而温柔的人……”
百里屠苏有点不愿听他们辩论,默默往前走了几步,随后,他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这墓虽不是新造,但与其它墓碑似有不同,其它都是蓬莱人,粗略记述了他们的生平,而这块墓,上面只有四个字:“江陵聂英”。江陵,这是中土的一个地名,显然并非蓬莱。
百里屠苏看到“聂英”两个字,心头忽尔一动。
他向巽芳询问,这是何人,巽芳告诉他,这应该是欧阳少恭过去的一个朋友,方兰生道:“可据我所知,他的朋友里面,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巽芳回忆道:“当年,他只说是自己过去的一个好友,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渡魂一事,现在想来,应该是他几世渡魂中的一个知交吧……他当年曾想过此生留在蓬莱与我厮守终生,还迁来了亲友的坟茔,前面还有几座,也都是……”众人朝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如此。
方兰生道:“如果说他当年真有遁世之心,恐怕也是因为你,桐姨,你明知他因为失去你才变得这样疯狂偏执,为什么不早点说出真相?”
巽芳的眼神微微一闪,轻声道:“我已灵力耗尽,步入风烛残年,即使容貌恢复,寿时也已无几;我明白,一旦得到片刻后的欣喜,转眼间步入绝望,将比失去的痛苦,更加难以接受。那时候我不愿告诉少恭,也是不想他更疯狂,为了救我性命,以无辜人的性命为代价……不过,这是我最初的想法,后来,我不愿说出真相,那是因为,我已明白,他那时所作所为,已并非全然为我……”
方兰生一愣:“不是为你,还能为谁?”
他话音落下时,却看到巽芳的眼神,淡淡地飘向了百里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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