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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远远望着那细小的身影，越靠近，便越觉得心慌。西施努力平静下来，绝不能在这个当口犯那心口痛的毛病，不然这阿枝怕是真的没救了。

夫差拉开锁住阿枝的木笼，早有刑官等在那里，向他跪下施礼问安。

“她怎么样？有没有醒过来？”

刑官道：“小的们轮流守了一夜，未见醒来，想是药力用的过了。”

“把她给寡人弄醒，战事紧急，总是这般睡着，不成体统。”

那刑官得令，一瓢冷水泼上去，阿枝却没有什么反应。那刑官见状，尴尬地笑笑，去探了探阿枝的鼻息，见并无异样，这才从腰间抽出一个小瓶来，放在阿枝鼻下晃了一晃。

阿枝立刻有了反应，剧烈地咳嗽起来，刑官见状又是一瓢冷水泼上去，阿枝打了个激灵，终于皱着眉悠悠醒转。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夫差，又扫了一眼西施，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夫差见她醒了，便开口问：“说，你是哪国人？听你口音，并不像齐国人士，倒像我们江南一带的。”

阿枝笑道：“你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杀便杀罢。”

夫差哈哈一笑：“这话寡人听得多了，个个都是这样讲，最后还不都是照实说了？”

“照实说？你便信他们讲的都是真话？”

夫差冷笑一声：“不要和寡人耍嘴皮子，寡人只有几个问题，第一，你和孙由是否勾结？第二，你和郑旦是否有旧？第三，你究竟为谁效命，前日受谁指使？那日入宫杀西宫娘娘，又受谁指使？”

阿枝抬起头，白了夫差一眼，一言不发。

夫差火冒三丈，喝道：“打！”

刑官登时挥起鞭子，照着阿枝身体便啪啪啪招呼了三鞭。西施瑟缩了一下，想起自己在越宫中的时候，范蠡已经手下留情，却还那样痛，这真打起来，阿枝怎么受得住！怯怯去看阿枝，只见她身上赫然出现三道深深的血痕，其中一鞭将左手上麻绳崩掉了一圈，可见力道之大。但阿枝只是别过脸去，皱着眉闷哼了几声。

“呵呵，看来姑娘真是训练有素，连马鞭都不怕！寡人劝你还是照实说了，免得再吃苦头。”

阿枝将头偏过来，望了夫差一眼。西施知道阿枝其实是在看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多想和阿枝串供教她编些谎话，想这阿枝其实并不明白其中诸多利害关系，若是由她口中胡乱编出来，怕是要出更大的岔子。而眼下她若是一切照实说，自己和郑旦性命不保不说，连阿枝自己也必定给杀了祭旗，根本无济于事。无论是生不如死也好，万般苦痛也好，总之活着就比死了强，活着，她才能想办法将她弄出去，死了，万事休矣！

所以西施示意阿枝最好是死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要说。阿枝会意，又将目光沉了下去。

连拳脚带鞭笞审了一刻，阿枝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却连敷衍的话也不说了，咬着牙一副坚决不开口的样子，目光也越来越凌厉，似乎恨不得要挣扎出来将夫差掐死一样。

西施鼻子酸痛，强忍着眼泪不教它流出来，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已经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能缓解心中的悲愤。她本就见不得人欺凌弱小，更见不得人虐待女子，更何况，居然是阿枝——不知道为什么，阿枝挨的一鞭子一拳，似乎都打在西施心里，比她当日在越宫体会的刑罚痛了千倍万倍。她没想到，自己没有受这些酷刑，却先眼见着别人生生受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笨了，夫差并没有怀疑郑旦图谋不轨，说杀她也只是吓唬人而已，她却没来由地信了，还因此对阿枝疾言厉色……阿枝那一切都是为她受的，若不是因为她一句气话，她至于笨到自投罗网？若不是因为她一个眼神，她至于咬死牙关连哼都不哼一声？绝不会！

片刻后阿枝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显出了痛苦之色，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吐息间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申吟之声。但是鞭子再抽上去，阿枝却只是轻轻一颤，没了之前的紧张抽搐，仿佛习惯于这种痛苦，感官麻木了一样。

西施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她终是挺过来了。还没等一颗心放下，夫差便对刑官道：

“打了这么久，就是不说，有没有什么别的门路？”

刑官擦了擦汗，转身取出了一个粗针一样的东西，又拿出了一把小锤子。

西施见状冷汗直冒，天，剥刑！她知道剥刑是要将这个粗针插入人指甲缝中，再用锤子锤，只一下便会整个指甲发紫，疼痛难忍，不出两三下，指甲和指头便会生生分开，最后再用钳子将指甲拔下来。所谓十指连心，当年只是一根针插入指甲，她都苦不堪言，若是真的受了剥刑，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挺得住，更何况，阿枝对这刑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但那刑官和夫差毫无怜悯之意，似乎并不想就此放弃。只见那刑官托起阿枝的手，阿枝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却因为体内药性，一点力都使不上。那刑官一手稳稳地捉住她的手，一手握紧粗针，不由分说便对着无名指插了进去。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阿枝口中逸散出来，被她硬硬憋住，死死闭着眼睛，细密的冷汗飞快地从额头上渗出。

那刑官并不着急，幽幽道：“姑娘，用了这个刑，你的手可就一年半载不能用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吧，我也不想把你变成废人啊。”

阿枝一言不发，死命地摇着头。

夫差转脸看了看西施，只见她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忙拥住她：

“夷光，怎么了，是不是受不了了？要不寡人派人送你回去吧。”

西施却慢慢挣开他的怀抱，摇摇头道：“没……没事，只是第一次见……”

夫差看看西施的面色平静下来，便示意刑官继续用刑。刑官拿出锤子，轻轻地在那细针上锤了一下。

“叮”的一声，虽然轻微，却直入西施五脏六腑，似乎将肚肠都穿烂了，她将颤抖的双手紧握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根指头，只见那指甲缝中渗出一丝血迹，继而整个指甲一片紫红。

那刑官又锤了几下，每一下阿枝都要剧烈地颤抖一番。阿枝看不见自己的手，西施却能看见。那一根指头，指尖肿得不像样子，指甲斜斜地翘起来，血珠滴滴答答淌了下来，无声地落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见阿枝仍不开口，那刑官一狠心，拿出钳子便夹上了阿枝那片翘起来的指甲。

夫差道：“你真的不说？你只要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阿枝呼吸急促地望了望夫差，忽然啐了他一口。夫差恼羞成怒，喊了声“拔！”，那刑官略一用力，直接将那片指甲拔了下来。阿枝再也忍耐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