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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还算言而有信，这种子颗粒饱满，今年刚开春，看起来风调雨顺，等秋收时，一定能丰收！到时候，无家你就有越国的米吃了。”

郑旦拿起两粒种子看了看，觉得那种子虽然大，却有些虚浮。她在山村中虽然住的不算久，但粮种还是见过的，并没有这样大，难道说，范蠡真的依言挑了最好的种子给夫差，可这没有道理啊！

趁夫差不注意，郑旦拿起一颗种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顿时一皱眉。这个口感太异样了，简直不像咬在了坚实的稻种上，反倒是像咬在了米饭上。她吐掉口中半粒种子，将手上半粒拿过来细细地看，登时面色发白。这哪里是种子，分明是没去壳便蒸了半熟的米呀！她慌忙又抓了几粒，一粒一粒咬去，每一粒都是如此。

她大惊，这范大夫也太狠了，吴国要是将这种子播撒下去，那可就不是收成不好的问题，简直是颗粒无收呀！

“无家，怎么了？”夫差刚好回过头来，看见郑旦一脸惊异。

郑旦道：“大王……这个种子……你叫人播撒下去了？”

“是呀，这么好的种子，不撒下去，太可惜了。”

“还……还是不要吧，这毕竟是越国的种子，万一水土不同，收成不好……”

夫差摆摆手：“这说的是什么话，吴越不过一江之隔，水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这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么？种子不撒下去，也就是一万石粮食，还不够一个城的百姓吃，那寡人不是白白借了越国十万石粮草？”

郑旦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喉咙深处一阵难过，捂着嘴干呕起来。

夫差忙叫太医，太医诊过脉后，一拱手：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北宫娘娘有喜了。”

“什么？”夫差喜不自胜：“你说真的？哈哈哈哈，无家，听到了么，寡人终于等到今天了！”

郑旦只觉得毛孔深处寒气直冒，却只能强作笑颜：

“真的么？我……”

夫差手舞足蹈：“你不要怀疑啦，这么多年，终于让寡人等到了。其实，孩子的名字我都早想好了，叫做友，你看看可好？寡人准备，若是个男孩，生下来就立做太子！”

“大王，这……”郑旦惊得说不出话。夫差自从娶了西施郑旦，再也没有取过旁的女子，如今两年也只围着自己一个打转，想来早就在等着这一天，如今好消息终于有了，他连王上的尊严都不要了，乐的像个孩子一样。

“传令下去，北宫娘娘有喜了，寡人大赦天下！刑期不满三年的，统统释放，三年以上的，减去三年，待斩的死囚改为终身监禁！哈哈哈，真是天佑寡人，天佑吴国呀！”

郑旦闭上眼睛暗骂一句天：你什么都佑了，偏偏就不佑我！

回到宫里，郑旦便去找西施，急切地和她将事情一说，西施也大为惊骇：

“这……这怎么办？夫差也知道你有孕在身，这不好办呀！也不能学我私自堕胎，你肯定会被盯得很紧！”

郑旦咬咬牙：“可是，难道我就真的生下来——对了，你知道范大夫送来的粮种是什么么？”

西施道：“我猜，他并不会真的送良种来，很可能就是普通的粮食吧。”

“不……他送来的是蒸熟的种子！而且夫差已经将种子发给农户播种了！”

“怎么能这样！”西施大惊：“这分明是不给吴国百姓生路呀！越王和范蠡太过分了！”

郑旦低下头：“也不要这样讲，对于范大夫来说，这可能就是他所期望的，这样一来，吴国必定陷入困境。现在吴国表面强盛，可其实内里早已经空了，再来这么一遭，恐怕大业就要成了。”

“你觉得他做得对？”西施皱眉。

“不对……可是也不错吧。总之我们能早一日脱离苦海了。”

西施摇摇头：“不要想那么多了，范蠡既然已经动手，说明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从现在起，只要我们明哲保身，相信不出两年，事情便有定论。现在你该担心的，是你的肚子。”

郑旦狠狠锤了下桌子：“生出来，要是女孩子，还有可能活命，若是个男孩，无论我情愿与否，他肯定早晚要被越国杀了。可是不生……我又有什么办法不生？”

“算了。”西施幽幽道：“你不要想了，明日我去见见范蠡，看他什么意思。你千万不要乱做傻事，不说会不会被发现，就是堕胎本身的危险性，也是很大的，我上次，若不是阿枝，怕是已经死了。”

郑旦双眼无神地坐下来，苦恼地抱住了脑袋。

“呵。”西施苦笑一声：“还真是讽刺，一个孩子生不生，父母说了不算，还要去问外人。”

“范大夫，其实也不算外人。”郑旦默念。

“他就是外人，你怎还对他抱有期望？且不说一个空泛的承诺，即使真的大业可成，到时候他便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你不过一个亡国的妃子，他就是再怎么爱你，又怎会娶你自贬身价，你怎么还不明白？”

郑旦抬起头来，眸子里满是哀伤：“我知道，我知道。”

“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或许吧，但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郑旦说罢，旋即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宫。

西施叹了口气，原来郑旦早就明白这只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还是守着不肯放弃，她是该说她执念太重好，还是该说她心思太坚韧？

——可是一切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等待，或许一切结束以后，无家就会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了吧……但是，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