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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辅佐王上二十年余,日日殚精竭虑,不曾有过错漏,然今日铸下大错。前日于西南巷遍寻吴国欲孽,刺客阿枝现身于臣名下天地酒庄,此乃臣管教不力之过也!思臣之家业遍布会稽,大大小小难以盘查,恐再有此事,以致危及家国。为明臣之志,轻臣之罪,现愿将会稽城当铺三间,酒家一十二间,青楼一座,茶馆三间,酒庄三间,药房两家,及其余大小共七十四铺所有家业尽数献给大王,后附各店账目等。请我王收纳,并恳请我王善待。范蠡虽顷其所有,尚不足以弥补过失,现愿自贬为民,即日搬出会稽城,再不参与朝政,肯请我王准表。罪臣范蠡惶恐跪谢。

待写完表章,他又将丝帛展开,继续写道:

文种大夫: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我王灭吴,心愿已了,我等已经沦为弃子,然我等知晓越国秘事甚多,必不能为我王久留。蠡今已自贬为民,愿得远离杀身之祸,望卿好自为之,早作打算。范蠡。

放下笔,他忽然想起西施,犹豫了半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墨迹吹干,转身收拾起行装来。趁着夜黑,他来到文种大夫府邸,将丝帛递给了门口小厮,又将竹简递给了宫门口的守卫,叫他早朝时送去,便最后看了会稽城一眼,转身而去。

文种打开丝帛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连忙一把火烧了丝帛,在房间里踱起步来。看来范蠡这个人也太狠得下心,那么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他说的那句“狡兔死走狗烹”也实在有理,但他文种要想个什么由头来逃走呢?思来想去,决定无论如何,明晚之前一定要走。

第二日一早,勾践早朝,见范蠡和文种一个都没来,心中奇怪,便问:

“文范二位大夫哪里去了?”

朝官道:“文大夫称病,范大夫不知为何没有来。”

勾践刚要细问,忽然外面人报有范蠡的表奏。勾践打开一看,心中咯噔一声,又是惊诧又是窃喜,惊的是,他没想到范蠡如此敏锐,本来看他富可敌国,想再多留他一些时日养肥再杀,结果却被他跑了;喜的是,虽然人跑了,家业却留下了,他现在惦记的,不就是范蠡那点钱么?

忽然他想起文种,明明前日看着还健健康康的,怎么忽然就病了?这事情蹊跷得很,八成和范蠡有些关系,不知道范蠡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勾践将事情暂且放下不提,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上早朝。刚刚下朝,他便秘传了一个贴身的侍卫来,写了一卷竹简,盖上了大印,又将一把剑赐给他,教他速速送给文种。

日已过午,文种正在家里偷偷收拾行装,正待出发,忽然看见勾践的贴身侍卫闯入了家门,手上还拿着一卷竹简和一把剑,暗道不妙,手中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文种大夫听旨,卿曾为寡人献出‘伐吴九条’之计策,寡人只用了其中五条便已灭吴,其余四条,还请文大夫去九泉之下,教授先王,使先王在九泉之下尚能战胜吴王。特赐剑一柄以留全尸,望卿不负寡人之望。”

那侍卫将竹简念完,文种呆在了原地。他有预感这侍卫是来赐死的,但是心存侥幸,毕竟他文种没犯过一丝过失,就是要杀他也没有理由。现在勾践却编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来杀他!

但他没有任何话好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文种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把剑,低头一看,剑柄上刻的是“属缕”二字。他不禁苦笑了起来。属缕剑,正是当年吴王夫差给伍子胥赐死的那一把,越王在吴宫将它带了回来,如今又要用这把剑来杀他!

杀伍子胥这计谋是他出的,命就要他来偿!他苦笑着望了望天空,一丝阴风飘过,他似乎听见伍子胥在空中冷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文种一瞬间万念俱灰,连仅存的一丝怨恨和不平也荡然无存。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属缕剑,无论怎样清洗,这把不详的宝剑永远都不会再有光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三 封子平

西施被军士推推搡搡关进了天牢里,隔壁是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者,那老者嘘嘘弱弱地睡在一张破烂草席之上,见西施进来,只是透过栅栏略略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睡了过去。西施放眼一望,只见牢房中只有一张铺在地上的草席和一只马桶,别的空无一物,她只好重重坐在草席上,没成想忽然吱的一声,一只灰老鼠从草席底下钻了出来。

“哎呀——”西施吓得大叫,一把将草席掀开,只见还有几只大蟑螂,其中一只正好被她一屁股坐死了,剩下几只正急匆匆向外逃,她一阵恶心。

西施的心兀自狂跳,一边的老者却是开了口:

“哟,哪儿来个大小姐啊?一惊一乍的,吓着老朽了。”

西施忙弯腰道歉:“对不起老人家,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那老头却是呵呵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和我客客气气说话的的人。”

说罢,他拍了拍地面,示意西施坐下来说话。西施将脚下乱七八糟的稻草清理了一下,坐了下来,抬眼看那老者,虽然满脸皱纹脏兮兮的,但目光却炯炯有神,太阳穴微微向外突着,神态中竟然还有几丝威严。她还没细细想这人的来头,那老者却叹了口气:

“这里可是重犯区,关得都是我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姑娘你一个女子,是犯了什么事啊?”

西施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道:“老人家,我看您这个样子,应该也进来好久了吧?”

老人家嘿嘿一笑:“想一想得有二十年了吧。”

“可是前几日越王大赦天下,没赦了您么?”

“哈哈哈,都说了,这里是重犯区,怎么会赦到我呢?”

“您究竟犯了什么罪啊?”

老人家一捋胡须:“你看看,本来是老夫问你,怎么现在反倒是你问起老夫来了?罢了罢了,和你谈得来,老夫就说说吧。”

“说起来,这个大牢是老夫自愿进来的,当年老夫天天被人追杀,提心吊胆,就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避免这奔波的命运。想了想,这大牢里虽然吃得不怎么样,但是起码安逸,就想先来这牢里住段时间。于是有一天,老夫当场抢了一个人的包袱就往官府方向跑,结果官差抓住我打开一看,竟然是玉玺。这才知道原来那日越王见吴国打来,想把玉玺转移到别的地方,派了个小校装作平民护送玉玺,结果被我给抢了。这一下可太倒霉,他们怀疑我是别国的奸细,又不杀我,便把我关在这里,年复一年,都快把我忘了。”

西施将信将疑,总觉得这老头话里破绽太多,正思考着,这老者忽然又问:

“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关在这里啊?”

“哈……大概也是通敌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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