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倒出一碗清水递过去,九尾狐接了,神色未动,一袖掩碗一口饮尽。
跟寻常一般,谁也不问彼此为何而来。九尾狐摸出斗篷下刚灌满的水囊,倒在锅里烧热了,拉着疏影一起擦了手和脸。西博都城水井不多,打水便要跑半个城,因此除了那些有奴隶扛着上百水囊行路的贵族之外,朝神者通常都是几日才洗一回手脸。
擦着脸的时候,疏影想了想随时都用内功涤荡飞尘泥土的楼主,又想了想楼主身边那对妙手偷天技巧与刺杀技巧一般高明的兄弟,决定不用担心楼主的洁癖问题。
反正贵族的水多得是,对吧?
九尾狐倒在兽皮垫子上闭眼睡去之前没忘记福利,手臂一伸就揽了疏影倒在旁边,在对方挣动起来时低声开口:“知道你呆不久,就陪我困会儿可好?”
疏影抬眼,看到的是她眼睛下两圈黑影,于是不再挣扎靠了过去,搭上九尾狐的腰:“好。”
九尾狐困过去的时候收敛了眉目锋锐,安然柔和不少,只是眉间依然打着浅浅的结,疏影忍不住伸手抚上去,指尖的茧子摩挲着那些痕迹,九尾狐咕哝着靠得更近了些,呼吸浅浅隐约生香,双唇微微开阖,没有胭脂的艳色,裂着细小的口子。疏影动作大些,腰上就是一紧,皱了下眉头,还是悄然从九尾狐怀里溜出,从行李中翻出一盒油脂。
小指挑出一些,钻回到那人空落的手臂中,在重新被揽紧的时候将油慢慢抹在她唇上,这才安心地合上双眼。
后半夜九尾狐睡得沉,疏影起身去查暗哨,不言一语,巡查完毕又悄无声息转回,重新躺回九尾狐身边。睁着眼睛看着天光逐渐亮起,她终于明白了楼主喜欢美人的原因。很香又很软,体温也刚刚好,揽着睡的确是很舒服。
翌日中午,川流不息的朝神人群聚拢到都城广场,准备迎接神像。夏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便是由王族将供奉在王宫内的神明金像用香车神牛送到广场中央,接受四方子民的朝拜和祈祷。
午时至,广场中央的法师点起香柏,祭台四周的弟子祈祷已毕,起身挥舞着法器铃铛且歌且舞,随着他们的舞蹈,王宫朱漆彩绘的石门缓缓打开,十名骑着白马的金甲卫士开道,后面紧随着的银甲禁军一路铺开五彩织锦的长长地毯,王族的旗帜卷着风随之出现。接着,是二十个提着花篮,边走边洒下花瓣的盛装少女,她们赤着柔嫩的足,锦绣衣袍裹着曼妙的身躯,肩头臂弯缠着长长的绣金雪纱,行动间手腕足踝上的金铃叮咚作响,香风习习。在她们后面,才是披挂着五色彩带的八头雪白牦牛拖动的金像香车隆隆而出。
白鳞松打造的香车纵横足有五丈,在日光下散发出如白玉一般的温润光华,装饰着雕琢细腻的琉璃玉石、烂银花纹,车上的神像更是黄金耀目,身披着青蓝璎珞、红宝珊瑚、黄玉翡翠等饰品,连眼睛都是黑曜石打造,在日光下宝光灿烂,夺人眼目。香车中放置的神香缭绕,一眼望去神像宛如站在云雾之中,更添三分绝俗。
广场上的人群早已跪伏在地,齐声诵着赞美神明的经文,连头也不敢略抬一抬。站在香车之上的西博王子双臂交叉扶肩,高声诵着经文,在香车行至祭台前时,诵经舞祭完毕,法师下了祭台躬身迎接,卫士与少女们齐齐伏身下拜,戴着面具的众弟子则围拢上来将香车卸下,神像随着人群的诵经声被抬至祭台中央。
西博王子站在神像前,高声祝祷着国运昌隆、风调雨顺。他每说一句,法师便挥舞法杖,表示神明听闻。当王子祝祷完毕,跪伏的人们齐齐叩首,高呼神明的名字,祈求着平安吉祥。
而这个时候,也是王族向人群布施的时刻。王族中人都会派遣奴隶向人群投出面饼、铜币,放生鸟雀显示自己未忘却神明教诲,慈悲博爱的品德。
广场中的人虽然很多,接受布施的过程却十分平静,既没有争抢,也没有喧哗。人们只是跪在原地,喃喃地念着经文,任由面饼或铜币掉在自己身边,才拾起来放到包袱中,连最调皮的孩子也是如此。因为一旦喧哗,就会被视为对神明的恩泽不敬,这在西博来说是死刑大罪。
随着布施的进行,从王宫中放生的鸟群横掠碧空。上千只鸟儿振翅的声音,法师法杖上大串铜铃的声音,与人群虔诚的诵经声,让整个都城广场都沉浸在庄严宁静的气氛中。
(看到这里还没有出现主角一定有人开始打瞌睡……但是把资料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编写成比较正常的胡说八道对于作者这个民俗盲旅游盲废宅是很痛苦的!你们不同情也就算了,还睡!○>”<○)
既然到了广场就得跪拜西博神像,她就不必去凑那热闹了。相较而言,她更喜欢城外草原上的天高地阔。九尾狐踏出城门,将道路绘卷揣入怀中,翻身上马,决定到草原上去好好放松一回。
天一亮她身边就没了人影,只留下帐篷和热气腾腾的早餐。在城里转悠许久,连绘卷都完成了也没能找到疏影。心底不免有些怅然——昨晚是她此番出来睡得最平静安然的一夜。
疏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是她有正事要忙。虽有些不悦,却也没法责怪那人的公事公办,到草原上跑两圈散散心也不错。想到此,九尾狐轻笑一声,施施然随着寥寥的行商出了都城。夏祭在西博锁国之前本是周边行商贸易的最好时刻,王族却生生将这条财路掐得只剩一口气。今后要恢复行商贸易的活力,少不得要派些能干的人来。
出了城门,一鞭加紧,马儿带着她一路向草原而去。
距离都城数十里的满古拉湖在朝泉语里有“蓝色琉璃”的意思。它正像是被神明遗忘在茫茫草原上的一块蓝色琉璃,在远方雪峰下煜煜闪光,平静的湖面微见碎金粼粼,丰美的青草在湖边自由地生长,随风漾起一波一波深浅不一的青翠苍绿,与湖对岸红褐色的山石遥相映衬,成为最好的画师也难描绘的缤纷色彩。
就在这一片草原中,依着一座矮矮的山坡,一顶白色帐篷刚刚扎起。
香喷喷的羊肉已经烤好,乌娜细细地将火用灰盖小些,身边等候已久的美人刀光一闪,羊肉片片整齐地码在雪白盘子里端了去,从这里到帐篷,短短几步路又是一阵喧闹,为了乌娜刚烤好的羊肉,美人们可不怎么在乎形象问题。
藏在暗处的鸦杀堂得到的是乌娜小心留下的一份食物。当疏影看到殷娘子捧着空锅子眼巴巴望着她时,不禁有点头痛。
“这里安全,不用吃这么快。”乌娜用心烹煮的菜肴,让他们一刻之内就吃光了,牛嚼牡丹也太……
“堂主,您不知道,”殷娘子心酸拭泪,“我连杀招都出了,就抢到一块肉。那些饿死鬼……”
“汤呢?”
“残照只帮我抢了半碗。堂主,您看……”
看了眼还在烟火中忙碌的乌娜,疏影冷冰冰转头回来,瞪得殷娘子和身后隐藏的弟子们头顶冒凉气:“各凭本事,怨不得人。”饭再好吃乌娜也只有一个,若是惯得他们都随心去多要,岂不累垮了她?
碧蓝的天空中没有多少云彩,日光倾泻,炊烟渐渐散去,美人们的笑语珠玉琅琅,倒映日光的湖水轻轻荡漾,偶尔会见到苍鹰飞过,留下一道影子随风而去。
在这样明媚的日光下,连风里也含着青草的芬芳。
像是夏日的第一声云雀啼鸣,上达天听。那是吃饱喝足的楼主取出了帐篷里的长笛,笛声婉转着欢悦的心情,在天地间回荡,飞扬着追逐风声与水的清澈。然后,渐渐平静下来,带着一点清冷一点慵懒,却将每一个人都包容在乐声里,笑着看着,不离不弃。
美人们靠在楼主身边,微微笑着聆听。
他们或许都曾有过难以愈合的伤,也都随时想对楼主刀刃相向,却从来也都明白,他给予了他们什么。
笛声歇,乌娜擦着眼睛,唇角却扬着笑。
“怎么?本楼主的笛那么难听,都哭啦?”楼主打趣她。
“才不是。”乌娜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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