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堂哥大惊失色,手里的茶杯险些都拿不稳。
“不成,不成啊!”堂哥急道,“准备了这么久,备用计划都有好几个,你这临时一改,很可能前功尽弃!三少,要么不做,做了就得成功,否则再被谢林抓回来,只怕你……”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想临时变动计划。原来的计划虽天衣无缝,但颇有几个人知道。”容鹤顿了顿,脑子里浮现出走廊中容皓那张脸,“所以我想临时变动计划,只改动其中几个细节,虽然仓促,于大局无碍,更只有咱们俩知道。”
容鹤捏住茶杯,晃动着其中的茶水,淡淡说道:“我想,既然决定要逃,不如逃得彻底一点……”
三天后,容宅传出消息,容家二小姐容兰病逝。
容家设了灵堂,接受各界吊唁。这位二小姐虽是女儿身,却在容家四分五裂之际挺身而出,接下容氏重担,更为容氏终身不嫁,无有子嗣,甚至在自己重病之际,还为容家培养了继承人,城中对其评价极高。吊唁仪式由容兰的侄子,容氏新任总裁容皓亲自主持,前后共有三天,每日灵堂都摆满鲜花,政界商界,容氏故旧,甚至普通群众也慕名而来向容二小姐献花鞠躬。第三天下午,灵堂突然清场,不再接受外界吊唁,前来献花的人也被道谢后委婉劝回,大约一小时后,前后三辆黑色轿车缓缓开来。
三辆轿车纵向排列,前后分别为两辆保镖车,中间那辆黑色林肯轿车是谢氏总裁谢林的座驾。三辆车一直开到灵堂门前,从中间那辆车上下来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
其中一个正是谢林,另一个是容家的三少爷,容兰的亲生弟弟容鹤。
容鹤与谢林进了灵堂,容兰的黑白照片被放大后悬挂在正中央。照片里的容兰双眼有神,嘴角轻扬,容鹤认出这是二姐四十岁那年照的,一切变故都没发生,大家都在最幸福的时候,没想到一过十几年,二姐也早早逝去了。
灵堂里没有外人,只有几个跟容家患难与共,这么多年都帮衬在旁的亲属。容鹤看了一圈,没发现老管家的身影,仔细问了才知道,容兰去世当天,老管家悲痛过度心脏病发,已经送往医院住院了。
容鹤进了门,旁边走来一身缟素的表嫂。表嫂年近六旬,离婚后守着儿子过活,近年多得容兰照拂,是以这时也来帮忙。她替容鹤戴上黑纱臂章,又引容鹤到容兰灵前,教他完成一整套礼节。等到容鹤起身,表嫂忽然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你姐姐也没了,往后谁来护着你呢?”表嫂哭道,“往后你叫人欺负了,谁再替你出气啊!”
容鹤心里疼得像被凌迟,硬生生压下所有悲痛的情绪,单手搂着表嫂,叫她在自己怀中嚎啕。谢林站在一旁,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更没有亲人,所有的感情全给了容鹤,其实很不懂亲情这回事,更不喜欢旁人对容鹤什么肢体接触。可容鹤已经够难过了,他不愿这时给容鹤添一点点不舒服,所以他把自己的情绪全压了下去。表嫂哭了半晌,容皓叫人把她搀了下去,问容鹤:“姑母的遗体在里面,三叔要去看一看吗?”
大抵是经了事,短短几天不见,容皓待人接物又成熟许多。容鹤不愿说话,只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向里面的房间走去。谢林跟上,容鹤却突然抬起手。
“我自己去,可以吗?”容鹤问。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疲惫哀痛,心里强压着的东西像要压不住了,从每个音节泄露出来。谢林点点头,暗自抓了抓他的手,容鹤用力把手抽出来,与容皓走向房间。
容兰停灵的房间就在灵堂后面,原本这里与灵堂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为停灵方便,容皓叫人拿黑色帘布隔开前后。容鹤只叫容皓走到门边,便不叫他再跟随,自己掀开帘布走了进去。偌大一间房空空荡荡,唯有容兰的冰棺停在中央。容鹤抬脚走过去,每一步都重逾千钧,压得他短短一段路,走了许久许久。从他得到消息,他就想大哭一场,可谢林在他面前,他不愿当着谢林哭泣。等到终于来到姐姐面前,见到姐姐,他反倒哭不出来了。
容兰的遗容被细心整理过,所穿的是一件精致旗袍,前几日姐弟见面时,容兰曾玩笑般对他说过,自己早就备好了上路的衣裳。这句话惹得容鹤很不高兴,他不许姐姐胡思乱想,叫她赶紧把这件旗袍扔了。谁想到不过三日,一语成谶。
也许姐姐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容鹤伏在冰棺上,冷气从每个接触的部位往他心里钻。他看着仿佛睡着了似的姐姐,吃力地移开了冰棺的盖子,轻轻抚上了姐姐的脸。
冷的,却还软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捏住姐姐鼻子,拽拽姐姐的耳垂,他很期待奇迹发生,姐姐会像以前那样从沉睡中醒来,半真半假打他的手,轻声嗔他“胡闹”,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会有的,那样的快乐不会再有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捆头发,掰开姐姐的手掌,放在她的手心里。
这一小捆头发是今早他背着谢林剪的,贴着发根,剪得很利索。剪完了,他用红绳小心地捆起来,特地带来给姐姐。
“二姐,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容鹤轻声道,“你拿着我的头发,别忘了我,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弟。”
他在冰棺边站了许久许久,其实这样站一天都没关系,他不想走。可是不走不成,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去谢林该生气了。他缓缓将盖子回位,隔着透明冰棺又一次将手掌按在姐姐脸颊的位置。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说,再见了,二姐。
他向外面走去,只走出一步,身边忽然传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三少,三少!”
容鹤循声转过头,大吃一惊。
“方小姐?!”容鹤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方玫雨,“你怎么……”
“嘘!”方玫雨从堆在墙边的重重帘布后探出脸,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你来。”
容鹤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悄声走了过去。
“我等了你很久了。我是跟爸爸来的,就刚才,听说你们要来,我悄悄留了下来,一直在这儿等你。”方玫雨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容鹤手中,“这是我从爸爸那儿偷来的,快拿好。”
容鹤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之后,又迅速塞了回去。
“我不能要这个。”容鹤沉声道,“你怎么拿的还怎么放回去,别叫你爸爸知道,否则就算你是他女儿,他也不会放过你。”
“你不要?”方玫雨不肯收,“你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有了它,你就能顺利逃走!你不想逃了吗?”
容鹤眸光蓦地一闪,语气骤然冷了许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带着戒备与怀疑,这个反应很正常。方玫雨握了握自己的手,低声道:“那天……我在楼下坐得无聊,对谢先生说想上楼找你说说话。我上去的时候,你们关着门,有点不对劲,我就……趴在门上听了听。”
方玫雨自嘲地笑:“三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容鹤下意识退了一步,眼中戒备更甚。
方玫雨急切道:“三少,你别怀疑,我给你的东西是真的。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你的日子太苦了,换做是我,我也会想逃跑。我是真心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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