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7（2 / 2）

繁华一梦（九） 与红颜并销

“公主，公主，您醒醒！”太平听到雁菱唤自己，已是身在太平公主府，自己怀中依然紧紧地抱着婉儿已经冰冷的身躯。“婉儿~~~”太平已经沙哑的声音，昭示她曾悲泣过。

“公主，雁菱该死，没能看顾好婉儿，她既然去了，雁菱再留在这世上就没有意义了，雁菱就此拜别公主。只是婉儿用生命为公主创造的时机，公主如何就放弃了呢？雁菱只是提醒公主，雁菱为婉儿惋惜。”雁菱跪在太平面前，叩首三次，起身回了昭容府。

太平的身边一直立着最后侍奉婉儿的八名侍女，她们是奉了婉儿最后一道命令，来舍生助公主成就大事的。八人相顾无言，是她们，在李隆基上马命人扶公主回府时，自请命，将死死抱着婉儿不放的公主护送回府的。

“婉儿，太平抱着你，就不冷了。婉儿~~你怎么跑出去了呢，太平不是让你在府中的吗？外面好危险的。”太平喃喃对着怀中已经无知无觉的人轻语，好似那人只是如以往昏倒在她怀里，由她抱着，过一会就会好起来。

“公主，昭容已经去了，您要保重，您还有大事要做。”八人中一人轻语。

“去了？？婉儿不要太平了，婉儿，你如何忍心让太平一辈子得不到你~~~~啊~~~~~！”太平的悲鸣中，有一生的眷恋，一生的执着，一生的爱慕，一生的无奈，这一切现下只汇成两个字悲愤！

“公主，昭容大行前给过我们指示，说您出剑击杀李隆基时，我们就用自己的暗器击杀其身边主将，如何您未有行动呀？”八人感觉如此坐失良机，哪里还是她们认识的公主呀？

“啊~~”太平似乎是如梦初醒，起身轻轻把怀中的婉儿放在榻上，依然扑在身下，“婉儿，宝贝~~~，太平一生只要你，太平要这天下，就只为得到你。太平从小就深得父皇母后宠爱，当下也是荣华至极，一直都是大唐第一公主，太平想要的，都能得到，唯有你，太平最爱的小白兔，太平心中的小白兔，一直都得不到。你一直与皇位相伴，太平知道，要得到你，就必须得到皇位，可是如果没有了你，太平要皇位何用？太平没有皇位，可以逍遥自在享受世间一切美好，太平是何样心性，你难道不知？我何时愿意劳心劳力，只为听个万岁了？婉儿，太平的婉儿~~太平一生唯一的爱，无时无刻不挂念的人，如果能用我所有的一切，换回你在太平身边，太平也愿意。”太平透彻的表白，当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于是起身，“你们八个，现在回宫去，此事一字也不能对任何人透露，要安守本份，如其它侍女一般。我会安排你们做什么，下去吧。”太平恢复了冷静，倒是让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太平侧身再轻轻抱起婉儿，从婉儿洁白的衣裙中滚落一棵闪着金光的宝珠，嗯？太平捡起，仔细观瞧，好似在婉儿洛阳府邸见过，忽然想起，是母后给婉儿的明珠，这也许是上天对太平的又一恩赐吧，还是婉儿知自己必会伤心欲绝，才留下这个。太平再次泪流满面，玉手轻轻拉开婉儿的口，将宝珠放入口中，轻柔地合起。“定颜珠，愿你把她的美貌永远留住吧，那是太平眼中、心中的全部风景。”

“婉儿，太平说今天带你进府，就带你回来了，你永远不会再离开太平了，太平再也不用担心，一个没留神，淘气的你，我的小白兔就会不见了。太平带你去太平为你修建的府宅，太平真的可以金屋藏娇了。”公主起身，唤进大批在门外候着的宫人，侍女。

“你们去把我昨天给婉儿准备的霓裳拿来，为婉儿换上。”太平端坐在榻边，吩咐侍女，她要按昨天准备好的一切，迎她的女人，世上最美好的女人进门。

“公主，奴才请公主三思，上官大人虽自请降为婕妤身份，但先帝从未降其实封，一直是以昭容礼遇，再说上官大人在朝中亦有官位，上官大人的遗体，应由礼部按规制收敛安葬。”宫中的内侍在这里等了一天了，谁能想，公主就一直抱着上官大人的遗体，这真是难坏了众人。

“婉儿已神游天外，你们还不肯放过她的身体吗？是不是她的每寸肌肤，每根发丝都与皇家、与帝位融合在一起了？你回宫去，告诉那小皇上和李隆基，我会亲自处理好婉儿的后事，也会去找他们为婉儿讨个公道！”断喝声中，宫人躬身施礼退出门外，个个以袖拭汗。谁不知这位公主虽是心性仁厚，但这手太快，一个不小心，头就不在了，连分辨的机会都不会有，先回宫禀报才是正事。

婉儿的遗体被太平请来的精通医术之人，彻底擦拭干净。再请来曾为婉儿刺青的师傅，为婉儿定装，“公主~~”刺青师傅含着泪水，颤抖的声音开言，“公主节哀吧。您再不用抓着她的手了，这玉人，再不会怕疼了。我是后来才知道她是谁，能为她这样的仙人在额上刺上梅花，真是我这手艺的最高荣耀了。当日我也看到了您对她的疼惜宠爱，既感动又妒忌，也替她高兴，她一生有公主怜爱，不枉此生啊！”说话间，婉儿唯美的眉目和精致清晰的唇型，永远镌刻在了无暇的玉面之上。太平亲手为婉儿轻施粉腮，点上唇彩，无声无息的佳人，再现美憾凡尘。太平玉指尖轻挑起一点胭脂，润了粉，在婉儿的眼睑上轻带，在耳边轻拂，一个鲜活的佳人，又展现在大家眼前。只有如此深爱过她的人，日日将她的一颦一笑，揣在心中的人，才能品鉴出佳人最为迷人的神采，才能举手间即将迷人之态勾勒出来。

盘好的发髻上，太平亲手戴好玉链金钗。整理好遗容，太平命人将婉儿轻放在金丝楠木板上，命众人缓缓抬起，自己一手轻拉着婉儿的手，步入为婉儿建造的府中别院。停于正堂，一众僧侣已经静候在那里，准备隆重的法事，为婉儿超度亡灵。太平携婉儿手跪在佛前，“神明有知，请受大唐公主，镇国太平叩拜，太平只愿来生与上官婉儿一生相伴，不离不弃，一世相守，相濡以沫。”言罢行三拜九叩大礼。公主向神明上苍许下了心愿，但她没要求，来世是以何身份相伴，也许她们的缘份依然没到吧。

太平起身，命侍女为自己服上孝衣，禅坐于婉儿身边。大禅师诵经声起，众僧即相和。府中一众人等开始布置灵堂，顷刻间，已经将这个别院染成了白色，地上都洒满了白花，太平认为，只有圣洁的白色，才配得起她婉儿的一生。

晨光将明时，公主起身，命人抬进宽大的水晶棺椁，“婉儿，这棺椁本是太平为我们百年之后合葬之用的，所以有些宽大了。你永远是太平最宠爱的女人，那就还是让你先用吧。太平办完了事，就来陪你。”于是在更雄浑的诵经声中，婉儿的遗体被安放于水晶棺椁内，四周封闭了空气的流动。

太平公主，将上官婉儿，清纯高洁的形象，靓丽不朽的容颜，永远留在了人间。伴着醉人的幽兰之香和她一生的爱怜，安祥地长眠于水晶棺椁内。又于院落中，为婉儿和自己准备的卧房里，新修建一个精巧的小水塘，中有一凤桥状平台，将水晶棺放在中央，周围以玉簪花装点，四周池水环绕，池中飘着莲花和各色莲花灯盏。映衬婉儿的一生，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花是廉洁清正，不同流合污的道德规范的化身。而玉簪花一为婉儿生前所爱，二为亡身于七月，玉簪花为七月的花神。

天光将明，太平首次在众侍卫的簇拥下来到太极殿。少帝下诏“图谋叛逆的罪魁祸首均已伏诛，其余徒党概不追究。”改封临淄王李隆基为平王，并且让他主持内外闲厩事务和掌管左右厢万骑兵。将薛崇简赐爵为立节王。任命钟绍京守中书侍郎，刘幽求授中书舍人，均参知机务。又任命麻嗣宗行右金吾卫中郎将。至此时，武氏家族成员，几乎全被诛杀或者流放了。侍中纪处讷走到华州，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嘉福走到怀州，都被捕获斩首。

当听朝臣们到韦后一党尽诛，而上官大人也同时蒙尘，皆惊愕无措之际，就听得镇国太平公主上殿的通传，一时大殿静得如死寂一般，只有公主与侍卫的脚步声，声声震撼在每个人的心底。李隆基与相王旦，立于朝臣首位，两人不可谓不是心有戚戚。太平没有向任何人见礼，直接走到御阶之上，拿出诏喻，让身边的太监宣诏，少帝请让位于相王，相王旦自然是拒而不授。当时，少帝在太极殿内东边面向西坐着，相王李旦站在唐中宗的灵柩旁边，太平公主道：“皇帝想把帝位让给他的叔父，可以吗？”幽求跪在地上回答说：“在这国家多灾多难之际，皇帝仁爱孝顺，效法尧舜禅位贤人的传统，实在是出于至公无私之心；相王代替皇帝挑起治理天下的重担，乃是叔父对侄儿慈爱备至的表现。”这时少帝还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太平公主转身对他说道：“天下臣民之心已归附相王，这个宝座已经不再属于你这小子了！”说完便将他从宝座上拉了下来。彼时公主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了平王李隆基的身上。

于是众朝臣们才恸哭出声，无论谁再坐上这个御座，旁边都再也不会有他们敬佩景仰，相知甚深的上官大人。以折损这位贤明神助，光前艳后，千载其一的仙子为代价，换上一个懦弱又无担当的皇帝，这一役，所有人都败了，大唐从此将走上衰败，众人心中皆不言而喻。张说等才学卓越的文官，更是扼腕叹息，悲痛欲绝。

唐睿宗即皇帝位，并亲临承天门，下诏赦免天下罪囚，同时又恢复了少帝李重茂的温王爵位。由此，朝臣与世人皆知，谁坐上当今皇帝的宝座，由镇国太平公主的手决定。

这位权倾朝野的镇国太平公主，终于显露出掩藏了近半个世纪的锋芒。当时世人评价其遇事沉着机敏，富有权变的谋略，则天皇后认为她很像自己，因而在众多的子女中对她格外偏爱，经常让她参预军国机密要事的谋画，但她当时惧怕则天皇后的威严，没有敢招势揽权。张柬之等人诛杀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时，太平公主有功劳。唐中宗时期，韦后和安乐公主都惧怕她，后来她又和太子李隆基一起铲除了韦氏集团。太平公主屡立大功后，权势地位更加显赫。

世人实不知，对于这位实际掌握着朝政大权的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味同嚼蜡，她的一生只为一人欢，为一人悦，为一人谋。婉儿七期已满，复封号昭容，谥号惠文。其身后之名，因有挚爱她一生的公主掌政，而更加显达，以非帝后、公主身份，获得谥号，也是千古其一。这位懿淑天资，贤明神助。诗书为苑囿，捃拾得其菁华；翰墨为机杼，组织成其锦绣的上官昭荣，终于风光下葬。龟龙八卦，与红颜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

太平公主，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祭，并命人写碑文。只是当时知内情之人，发现下葬之棺椁并非昭容长眠之水晶棺椁，但也无人敢出一言。任人皆知，这墓中之人，是当今世上权势最盛的太平公主的‘亡妻’，而最令人称奇的是，此人无论生前身后，皆为最当时高权力人的挚爱。

于公主府别院的卧房内，一夜间鬓染霜花的太平，抚上水晶棺椁，“婉儿，太平的爱妻，你一生诗文精妙绝伦，而那首最美的诗是留给太平的。太平一生唯一写的一首诗，就是为了献给你，我的婉儿，它就刻在你的墓碑之上，太平现在吟诵给你听，你即知太平对你的情，‘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婉儿~~~~”长长的悲泣声，是现在府中上下听得最多的声音了。

“太平不愿你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你说太平是你温暖的阳光，那就让太平天天温暖地照耀着你，太平浑浑噩噩半世，不过是为了伴着你，保护你。你等着太平，一伺你的大仇得报，太平便去寻你，抱你骑马，婉儿来世我们再不会分开了，不会了。”公主的脸上浮上了温暖的笑颜。从此，别院被封闭起来，只有太平公主和少数几个侍女仆从可以进入，而每每花好月圆时，公主便会到别院饮宴，抚琴歌舞，笑声朗朗。人人皆以为公主在别院养了什么‘新欢’，不愿为人察，也未放在心上。而此事被薛崇简传到李隆基的耳朵里，就如雷贯耳了。一日，以代父皇探望太平姑姑为名，李隆基来到了太平公主府，扑面的一股戾气，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未下马，就看到从公主府中跑出的薛崇简，身上条条血痕，连额头上都有红肿的印迹。急忙叫住他询问，“我母亲，母亲她又动怒了，不知谁对她说，说我背后议论她的事，不容分辩，挥鞭就打，我这伤就是她刚打的。若不是有武攸暨劝说，我今天恐怕就被鞭杀了。”

“这~我是来看望她的，你看，我是进府还是改日再来？”李隆基想跟兄弟商量商量。毕竟自己姑姑的脾气，是天下闻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