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被柯这样地注视过,而我从未意识到。一想到此,各种纠缠复杂的情绪顿时让我感觉胸口发闷。
我逐一看完那些照片,然后抬起脸,静静注视老师的脸庞。
她无可争辩地老了,但因为瘦,依然很清秀。嘴角边的细微纹路,显示她一直这么严肃,十年未变。
这个叫做柯萤的女孩子,是我的爱人。我听见自己对老师说。
老师不动声色地和我对视。
我继续说道,她两个月以前离家出走,因为我不够珍惜她。这两个月里面,我为了让她知道我真实的想法,画了一幅画。您知道,我很多年没有自己画过画了。
你画完了吗?老师问我。
完成了。我说,就在昨天。
她沉默有顷,问我,那你这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会。我肯定地回答。
她在敦煌。老师告诉我,她说,要去看看你走过的地方。
我在第二天上午离开。当晚,我住在自己以前的房间。的确是一点都没有变,连笔筒都维持着我走时的样子。想到这十年来她每日打扫却维持原样,我忽然很是感动,却仍是说不出半个带感情的字。
我和老师之间,似乎永远只能保持这种疏理感。尽管我们比普通意义上的骨肉更为至亲。我没有问关于母亲的问题,那些问题在心里盘旋了那么多年,渐渐已经失去了说出口的必要。何况我现在已经懂得,那是专属于她的回忆,就算是我也不该触碰。
她执意送我去巴士站,上车之前,我踌躇许久,依旧无法给她一个拥抱。她现在比我矮些,笔直地站在车站的人群中,穿着旧的白色对襟毛衣和裤线笔挺的墨绿色裤子,依然是打眼的存在。
车快开动时,她忽然快步走近前来,几乎有些踉跄。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对她压低嗓子说了声——
妈。
她握住我伸出车窗的手。这是我们相遇以来的漫长岁月里,唯一一次握手。她的手让我想起母亲。眼泪顿时压将上来,一股热意。
我咬着牙没有哭,对她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笑起来很像母亲。
车开走了。
回上海乘飞机到敦煌市,又辗转搭车去到我们当年的驻地。天气比上海冷许多,我穿了厚重的羽绒服。人很疲倦,心却迫不及待地跃动起来。柯,你真的在这里吗?我一直在心底期冀带你来这片荒凉而瑰丽的土地,却从没有设想过我们会在这里重遇。希望你还没有离开,不,你一定还不曾走。爱画如你,肯定会在这里逗留十天半月,对吗?
如此在心里碎碎叨叨着,我径自去到志愿者们通常在这个时段聚集的大屋。敲开门一看,里面一如我记忆中的场面般烟雾缭绕,男人们在抽烟烤火,全都是生面孔。我先解释了一遍,说我是第一批的志愿者之一,现在回来看看,同时找人。他们顿时热情起来,把我往火堆边让。同时七嘴八舌地开始和我说话。我不得不凝神一一回答,并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和香烟分送。我知道在这里什么是最受欢迎的礼物,果然,片刻工夫,所有带来的食物都被扫荡一空,我这才得以好好歇了口气。
我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一个年轻女孩子在这里转悠,说着,我拿出速写本把柯的面孔迅速勾勒了一下。
是有这个人没错。她住在老乡家里,白天才过来,现在这么晚了,你明天再找她吧。在这边肯定能碰上。他们纷纷说。
我的一颗心顿时落下来,踏踏实实地开始跳动。快两个月了,第一次,我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我毕竟还是没有哭,抱着膝坐在火堆前,隔着蒙蒙的烟雾,对每一个陌生又亲切的画匠微笑。我知道自己双眼迷蒙,若他们问起,我可以说是烟熏的,我暗自想着。
对面的一个北方男人忽然冲我说,你说你姓芮,对吧。
我点点头。
小芮,他说,你也在这里混过一年,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我一愣,问他,你指什么?
她是女伢子,怎么会知道。有人带着某处的乡音插口说。
这里应该没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忍不住说道,以前管这里的老左,是我的好友。对了,我这几天要到他的坟上去看看,你们能帮我弄顶帽子吗?坡上有点冷。
有人顺手就丢了一顶羔皮帽子过来。男人们哄笑。
你认识老左?这就更对了。对面的男人死死瞅着我说。
我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于是决定装得乖一点。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我老老实实地问他。
画者有私德,这你总听说过吧。他沉声说。闹哄哄的屋子忽然迅速地安静下来,有几个本来在各自谈笑的人也往我这边看。然后我听见有人低声惊呼,是她!
我也顿时明白了他指什么,但面上仍是若无其事,闲闲地说:
你是指老左?在哪里?
我明天带你去看。男子站起身环顾一圈说,今天大伙儿早点歇吧。众人懒洋洋起身散去。我这才意识到,我眼前的高个子男人是继老左之后,这里的一把手灵魂人物。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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