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怒视城楼下的宇文护,两人的目光隔着空气厮杀。片刻之后,宇文护再次挥手,喊声停下。
高湛握紧拳头,喝道:“宇文护,你的老母可还安好?”
所有人都被这一句话问懵了。然而包括高长恭在内的少数人却是知道的。当年,宇文护战败,文宣帝高洋抓了宇文护的老母亲威胁宇文护,宇文护答应不犯大齐。后来晋阳一战,宇文护又败,高湛不与他追究,将其老母送回,宇文护感激不尽,并约定北周与大齐谁也不能主动出兵。时隔三年,宇文护不仅没有遵守承诺,反而与突厥联手侵犯,正是言而无信,小人作为。如今战场上提起此事,无疑是在宇文护脸上扇一耳光。
果然北周军中有人开始悄悄议论。
宇文护脸色青白,回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是何人?”
高湛冷笑道:“朕乃大齐皇帝。”
宇文护哈哈大笑:“本将道是谁,原来是与自家亲侄子□的大齐皇帝!”
此言一出,敌军泛起一片嘲笑讽刺,像是油锅中掉进一滴水,顷刻间炸开。甚至有人当面开骂,“是不是齐朝皇帝都好这一口啊?难怪高家人每个都长得漂亮,跟娘们似得。”什么“我还道兰陵王果真厉害,恐怕是床上厉害吧。”“做出这种天诛地灭的事情,是要断子绝孙的吧。”大齐将士在这些话语中又气又羞,有人恨不得把头插入地下,有人眼巴巴盯着高长恭,迫切希望他反驳,澄清事实。
高长恭在面具的遮挡下悲哀的笑。直立的身形依然挺立,只有高湛能感觉得到他的肌肉绷得紧紧地,在狠狠压抑着什么。
惊天一吻
惊天一吻
洛阳城高高的城楼上,两人相隔不过一步之遥。城下万人齐骂,城上百姓蒙羞。高湛看着高长恭颤抖的肩膀,闪烁的眼神,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伸出双手放在高长恭肩上,将他转过来。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高湛取下他的面具,微笑着,在六月阳光轻轻照拂下凑上前,温柔怜惜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万人皆静,空气凝滞。
高长恭瞪圆了双眼,脸颊滚烫,通红似血,感觉到对方的亲吻轻柔温暖,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情不自禁揽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迷失在仅有他的世界里。
那一刻,天下江山都抛在脑后,不在乎人伦道德,丢弃了纲常束缚,他们以独特大胆的方式宣告,他们相爱。
曾经夜半大街上偷偷牵手的时候,曾经天未亮溜出皇宫的时候,曾经月老庙前偷偷祈祷的时候,高长恭渴望有一天,他们能这样在阳光下肆意亲吻。他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到了。
他此生最美好的一刻,已经拥有。他何其幸运,受神明眷顾。这样巨大慢慢的充斥整片天地的幸福。
然而下一刻,腥咸的滋味涌进高湛嘴里,他放开对方,看到高长恭嘴角流出鲜血,慢慢闭上眼睛。
不远处,沉重的马蹄声逼近,段韶带领五万大军与斛律光同时赶到。
河清三年六月,大齐大败北周与突厥十万联军,再次将敌军逐到黄河北岸。大齐皇帝带领四万兵马抗敌一月,兰陵王高长恭危急时刻赶到,最终与大将军段韶、斛律光联手破敌,神勇有加。皇帝赞其忠勇,官封尚书令,与三公一起执掌朝政大权。
邺城,七月。
高长恭躺在树荫下的凉榻上,长睫扑闪,脸色略略苍白,粉唇含笑,黑眸灵动,却是精神的很,追逐着跳跃在树杈间的阳光。过了一会,身穿青黑帝王袍的年轻男子远远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高长恭嬉笑坐起身,仅着白袜的双脚前后晃悠,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高湛将碧绿的玉碗递给他,看着他顺从一饮而尽,温柔笑道:“长恭真乖。”
高长恭笑的灿烂,食指点点嘴唇。高湛好笑,低头在他唇上啾亲了一口,满口苦涩药味。长恭总是这么邪恶,小孩子一样,非要这么折腾自己,还美其名曰:同甘共苦,要不就不肯喝药。高湛无奈只得依他,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高湛坐下来将他抱在自己怀里,道:“今日周锐来报,莫灵不见了。没有抓到。”
高长恭无所谓道:“不见就不见了呗。”
自打从洛阳回来,高长恭昏迷数天才醒。高湛找遍邺城所有名医,均无人能诊出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一名前朝御医道兰陵王身中剧毒,名曰:灼骨销魂,乃是前朝皇室独有的毒药,炼制及其不易,非皇室核心成员不能得到。中毒者一年半之后毒发,先是心悸,昏迷,吐血,之后便纠缠入骨在体内永远不可清除,每年冬季按时发作,直到把人折磨至死。
知道此毒的平秦王高归彦在监牢中蹊跷地自杀身亡,煽动太子高纬压下战报,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的陆令萱,现任高纬的乳母,原是前朝公主的贴身奴婢,她与穆提婆等人蛊惑太子,欺上瞒下,已被皇帝囚禁。一群逆党的首领前朝公主莫灵,后来叫郑灵,曾是兰陵王妃,本名为元灵,是前朝善和公主,前朝灭亡时元灵仅十岁,在陆令萱等人的护卫下逃出皇宫,后来不知所踪。皇建二年故意接近兰陵王,肆机毒害大齐皇帝,后潜伏在兰陵王府达三年之久,煽动民心,发动平秦王反叛,造谣生事,里通奸佞,外联北周突厥,暗害兰陵王后又困大齐皇帝于洛阳,失败后潜逃。
这就是周锐查到的真相。
太子高纬伙同外人加害皇帝一事,令高湛心寒,但念在其年少无知,并未处罚。高湛心底对这个儿子还是抱有期望的。高长恭多次劝说,高湛都一笑了之,并不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罪大恶极,终究酿成后来的灾祸,这是后话不提。
高长恭犹记得以前他审问莫灵的时候,那个女子镇定坦然,道:奴婢不会解释什么,若王爷觉得奴婢的嘴不牢靠,杀了奴婢便是。奴婢毫无怨言。不惊不躁,令人钦佩,现在想来对方也算是胆识过人,城府颇深,工于心计,若是身为男子,定能有一番作为。高长恭在这方面自愧不如。这样的女人作为对手,是相当可怕的。
自从高长恭中毒,高湛又血洗朝廷,斩杀许多遗虐同党,皇宫内外守卫全部换掉,出入需令牌,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灼骨销魂之毒无药可解,御医说先以灵药吊着,再查找前朝秘辛书籍,看看是否能配出解药。
这会儿,皇帝将高长恭抱在怀中,皱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高长恭能够感觉到,近来湛叔叔常常发呆,灼骨销魂令他自责不已,成了湛叔叔心中的死结。他觉得自己被害都是他的缘故,尽管高长恭百般安慰,他仍解不开这个心结,虽然在他面前仍是言笑晏晏,但背地里手段越发残暴冷血,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几丝白发。他看着心疼不已,却无能为力。
高长恭手指抚着心上人的眉毛,似要把皱起来的深沟抹平。皇帝感觉到了,停止发呆,对他笑笑,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宠溺醉人。高长恭任对方把玩自己秀美的手,忽然听他道:
“长恭,我想退位了。以后就陪着你好不好?”
高长恭愣住,反应了很久才道:“退位?!可是阿步你还年轻,再者,你放得下大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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