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秾梅瓶成双
夙朝到底冬季严寒,下了两场春雨,逐渐进了四月,也还是冷,但到底吹了春风,府里的花草都开起来了,那柳色新新,衬着那一年开晚的府主人最爱的绿梅花,秾艳的绿色由浅转浓,翠□流,异常醉人,衬着新开的婉约杏花,雪白的影影绰绰一片,繁花嫰柳的妆点着整个子爵府,管阙晴闲来无事,亲手摘了初绽的杏花到迟誉房里与他插瓶,就见宿昔坐在美人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下棋。
迟誉近日练兵,总也不在府里,统共只有贴身的纪老能时时相见,他今日休沐,宿昔便和他玩乐一会儿,权当打发时间,管阙晴叩门进去时,他正掂着一枚黑子琢磨着放到哪里,见她进门忙起身相迎,口唤阙晴小姐。
迟誉到底在意他说过的那句“如能得此姝”,心里不觉有点烦躁,管阙晴早把他们两个心思摸得通透,拍打衬裙进了门,把手里捧的杏花露出来给两人看:“外面杏花开得这样好,爵爷和先生还窝在这屋子里,可要闷坏了。”
“春光无限好,只我是个没福的,不配去看,只配和爵爷在这里玩一会儿棋消磨时辰罢了。”宿昔托着腮,这时候才把夹在两手间的棋递下去,书房里早撤去夏季里那些竹箪竹席,换了厚实皮草,他身下垫着一块洁白的雪狐褥子,十分暖和,就像过冬的兽蜷在那里,随口说笑。
“□自然比我更好。”迟誉抢占先机,堵死他的棋路,宿昔向来最厌围棋里的接不归,也没那个兴致陪他一个棋一个棋周旋,把棋子弃在一边,从旁边的果盆里拾起一枚橙子慢慢嗅着。
那橙子是早些月大霜摘下来的,也没有那么新鲜了,只胜在甘甜非常,果香都让人闻之欲醉,迟誉道:“橘橙都是经霜更甜,这洞庭橘也是刚上来的贡品,喜欢只管拿回去吃。”
他既然说了,宿昔也不客气,在他面前抽出一把匕首慢慢削着,那匕首异常锐利,刃口泛着一点雪亮的光,迟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因而开口询问。
“这是家母留下的刀,名唤霜迟。”宿昔皱一皱眉头,橙皮削掉,溢出满室清香,露出底下雪白的脉络,“是她心爱之物。”
“你母亲真不是寻常女子。”迟誉道。
“陵苑多游牧,女儿并不曾像夙朝这般养得矜贵,母亲虽是女儿身,却是女中英杰,连祖父母亦交口称赞不已。”宿昔拣着一枚橙肉吃了,果真汁水四溅,甘甜非常,像封了一畦雪花糖慢慢化在里面,迟誉又招呼管阙晴坐下吃点果子喝一盏茶,那茶是去年夏天摘下来的莲心择了泡的,阙晴只是慢慢品着,宿昔却一连喝了两盏,称赞不已。
管阙晴跟了迟誉多少年?府里上下,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是她经手着,心思不知道多么剔透,迟誉想到的她早想到几分,迟誉想不到的她亦能想到,迟誉这么多年从未宠信任何人至此,何况是夙皇亲赐下来的文侍,宿昔的厚待,在整个爵爷府里都算是头一份了,焉有看不出来的理,便向宿昔打趣道:“既吃了爵爷府的茶,便要给爵爷府做媳妇了,你可仔细,斟酌清楚再喝。”
宿昔哪里知道夙朝的风俗人情,十分纳闷,只赔笑道:“我不知道阙晴小姐说什么,可别拿宿昔取笑了罢。”
迟誉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刚想说话就被宿昔一知半解的揭过去了,因此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得出口,也不知管阙晴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僵在那里,手里的棋都不知如何是好。
宿昔却不管这么多,只当管阙晴打趣他,开他玩笑,捧着茶盏喝他的茶,迟誉照顾他,把书房布置得格外暖和,严寒不侵,阙晴一句话开了两个人的玩笑,也笑盈盈的出去了,他喝完茶,两个人把那局乱七八糟的棋下完,宿昔见迟誉显然心不在焉,因而问:“爵爷有心事?”迟誉执棋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把棋子丢进棋盒。
“练兵也练了有日子了,我想着如今云霁衰败,正是遣兵占地的好时机,约莫着这几日圣上就该下旨出兵,这出兵的将军,十有□是我。”
“容宿昔说句冒犯的话,陛下早年似乎对爵爷多有忌惮。”宿昔知道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因此敛容肃然道:“如今若重用爵爷——”
“他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我看着……是不行了,这道旨意,或者他,或者夙慕,总有一个人要颁布下来。”迟誉摸着手里的棋,看不出神色如何,宿昔只得接着道:“爵爷太缄定会是襄亲王即位了,圣上不是只有这一个成年皇子。”
“但却是唯一得他重用,继承大统名正言顺的嫡子。”迟誉淡淡道。
“为何爵爷不认为会是爵爷即位?”宿昔忽然发笑,把手里黑白相间的棋子落到小几上,“爵爷曾和宿昔说过,夙皇蓄意冷落爵爷,待襄亲王即位启用爵爷,便可得爵爷忠心,宿昔却以为,这冷落亦可以说是对爵爷的保护,毕竟,谁试想得到一个出身不高,被父皇过继又不得重用的出继皇子会是皇帝属意登上未央的那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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