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好她!”洪七公把面色惨白的程英递到李莫愁怀中,忙回身抵挡欧阳锋。
“程……程英?”李莫愁怀里抱着程英,见她秀眉紧蹙,嘴角不断渗出血迹,呼吸十分微弱。李莫愁心内发颤,忙看向洪七公,“前辈!”
“须得立刻运功护住她心脉!”洪七公也急,可是欧阳锋招招不让人喘息,李莫愁现在又被他封了内力,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华佗在世也救不了程英了。
“不管了!”洪七公大喝一声,“老毒物,你不是要拼内力吗?来吧!”他话说着,一手扯过程英,双掌贴在她后背给她运功疗伤,哪料欧阳锋见他这样,便道,“你以人相挡,我也不占你便宜!”他竟然一手扯过李莫愁,猛然用力一甩,李莫愁双掌不受控制地和程英相对,欧阳锋竟然以她为中介,双掌贴着她后心,和洪七公比起内力来。
客栈里的客人都傻了眼。只见那两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中间坐着两个女子,四人僵持着,欧阳锋头顶透出缕缕白气,渐渐浓密,就如蒸笼一般。洪七公全力抵御,已无法顾到是否要伤对方性命,若得自保,已属万幸。
李莫愁意识尚存,她刚刚可是完完全全见识到了蔵边五丑夹在两位宗师中间后的惨状,当即额上冷汗不断,很快渗透了后背。后背欧阳锋源源不断的内力涌来,李莫愁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裂开了一样,却又丝毫动弹不得。她勉力抬眼去看程英,见程英面色也愈发苍白起来,背后的洪七公也源源不断地出力发劲,两股不相上下的内力相持,夹在中间的李莫愁和程英愈发难熬起来。
这两股内力交战,仿佛突然惊醒了李莫愁体内那两股冷热交替的内力,她前后受到夹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本能的运功抵抗。李莫愁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体内原本乱窜的内力,却因为有两位宗师极强内力的袭击而渐渐被控制住了。可那不相容的内力却仍旧在兀自交战。她原本修习的金轮法王的无相般若内功本是至阳内力,古墓派内力阴柔,两股劲力不相容就已经够人煎熬,欧阳锋又是逆练的九阴,偏偏洪七公为了给程英疗伤,也用上了九阴真经,这四股内力开始在体内撕扯,李莫愁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血管汩汩流淌将要爆裂的迹象。
显然洪七公和欧阳锋也觉察到了李莫愁的变化,洪七公大急,喝道,“屏气凝神,不要运功抵抗!顺其自然!”
他声音大若钟鸣,震得李莫愁耳膜嗡嗡作响,可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运功去抵抗了。那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四股内力交缠间,欧阳锋愈发狠了些,他试图压下其他三股内力,可饶是他乃一代宗师,也做不得。毕竟,单是洪七公那股内力,就已经够欧阳锋应付了。
四人呈现胶着状态,情况愈发危险了些。
李莫愁已经浑身痛地失去了知觉,口中一阵又一阵血腥涌出,溢出嘴角。就连欧阳锋和洪七公也渐渐面色苍白起来,气血翻涌不定,更不消说柔弱的程英了。程英已经面色发胀,原本白皙的脸上一道又一道血丝若隐若现,似乎随时要撑破血管涌出来。
眼见着四人就要走火入魔,忽然不知道从哪儿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若隐若现,忽远忽近,极为悦耳。李莫愁不知不觉被这笛声控制,仿佛听到流水淙淙,万籁俱寂,一片绿野苍茫。她不由得放松下来,似乎身体的疼痛也不记得了。
没了李莫愁体内那两股捣乱的内力,洪七公忽然觉得发出的巨大劲力竟有逆转之势,竟来反击自身。他大惊之下,只觉欧阳锋的劲力并不乘势追击,反而也慢慢逆转,竟去反击自身。
两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咦!奇哉怪也!臭蛤蟆,你捣什么鬼?”“老叫化,怎么你自己打自己,不用客气罢!”
洪七公随即明白,他二人所使的九阴真经内功,虽有正练、逆练之分,但均依于《易经》的至理:物极必反。老阴升至尽头即转而为少阳,老阳升至顶点便转为少阴。他二人将真经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洪七公正练功夫渐转为逆,而欧阳锋逆练的功夫到后来渐转为正。两人再催几次劲力,两股内力合而为一,水乳/交融,不再敌对互攻,而是融和贯通,相互慰抚,便如一幅太极图相似,阴阳二极互环互抱,圆转如意。两人只感全身舒畅,先是身上寒冷辙骨,但对方内力传来,如沐春日阳胱,又如浸身于温暖的热水之中,自内息各脉以至四肢百骸,尽皆舒服之极。顷刻间全身炙热,如置身烤炉,炎热难忍,对方内力涌来,登时全身清凉,炽热全消。
两人哈哈大笑,都道,“好,好,好!不用比拼了。”
两人同时撤了内力,洪七公扶着程英大笑道,“老毒物,欧阳锋!咱俩殊途同归,最后变成‘哥俩好’啦!”他又扬声一笑,“黄老邪,多亏得你来凑热闹!不然,这小姑娘乱窜的内力可要人性命!”
他说着,那遥立窗边的青袍人却仍是长笛未离手,笛声悠扬又欢快非常,明亮又静谧。黄药师是在引导李莫愁体内的内力。洪七公见状微微一笑,掌心又熨帖在程英后背,程英面色也渐渐好转起来,脸上血丝尽退。
然而,欧阳锋已然神衰力竭,听得这飘渺又安详的低声突然间回光返照,心中斗然如一片明镜,数十年来往事历历在目,尽数如在目前,也即哈哈大笑。
他赫然睁开眼睛,望向洪七公,洪七公慢慢收了给程英运功疗伤的手,也望着欧阳锋。二人忽然齐齐纵声大笑。两个白发老头大笑了一会,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间笑声顿歇,两人一动也不动了。
笛声也渐渐消失了。
李莫愁慢慢睁开眼睛,一眼瞥见盘膝闭目而坐的洪七公,虚弱地喊了声,“前辈……”然而,并无人应她。她转头去看欧阳锋,见欧阳锋和洪七公一般行状,她正不解,却见黄药师站在了两人面前,微微一笑道,“北丐西毒数十年来反复恶斗,互不相下,岂知竟同时在此地逝世。两人毕生怨愤纠结,临死之际却相视大笑。数十年的深仇大恨,一笑而罢!”黄药师淡淡敛了眉,噙了笑意喟叹道,“可见世间万事终成空,到头来不过黄土一抔罢了。”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壶酒,在二人面前洒下,扬声道,“天为被,地为床,千山万水都已成为两位囊中物,羡煞旁人,岂不美哉!”言罢,已是他一杯酒饮尽,“两位走好!”
“死了?!”李莫愁怔怔然地望着洪七公和欧阳锋,不可置信地连叫:“前辈!”竟无一人答应。
“小道友,可还记得我?”黄药师神情竟不见一点悲伤,只是兀自遥遥站着,对李莫愁笑吟吟地说话。
“前辈大恩,哪敢相忘!”李莫愁还要说话,黄药师忽然朗声笑着截断她的话,“我初时只当你是性情中人,哪料得你如今竟也和那迂腐俗人无二,可惜,可惜!”他口中道着可惜,却望着程英道,“这姑娘看起来倒是个有机缘的。也罢,我便救你一命。”
未待李莫愁回神,黄药师已经携了昏迷不醒的程英而去,远远只看得见那青袍闪动,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悠扬悦耳的笛声。被二人打斗闹的客栈已经空了,有多少人能抵得住两位宗师的内力比拼,还加上黄药师的笛声,这偌大的一座客栈如今只留下李莫愁和已经死去的欧阳锋和洪七公。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莫愁忽然闻到一股馊味,就见二楼楼梯口处探头探脑露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来,瞥一眼兀自发愣地李莫愁,又看一眼洪七公,那乞丐大骇,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却让人听到一阵声嘶力竭地哭吼,“洪老帮主被人害死啦!”
☆、因祸得福
片刻之间,楼梯上踏板微响,两名化子走了上来,打量一眼盘膝而逝世的洪七公与欧阳锋,登时面色大变,却不敢对李莫愁出手,竟压着震怒向李莫愁行了一礼,道:“不知仙姑与洪帮主有何冤仇,竟……”
“人不是我杀的。”听到刚刚那个乞丐吵嚷时,李莫愁就已经忍不住扶额了。这笔账看来势必要算在自己头上,招仇恨的体质实在让人无力吐槽。因此听到这两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乞丐说话,李莫愁都已经认命地做好了背黑锅的准备了。只是如果不出言辩解下,无论如何实在不甘心,她才解释道,“洪老前辈和西毒欧阳锋比拼内力,不知是何缘故,两人同时身亡。”李莫愁叹息,“我区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是两位宗师的对手!”
那两丐对视一眼,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李莫愁哑然,又叹了口气。赤练仙子李莫愁名声在外,她只要一张口,这招仇恨的体质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既然已经被问了,李莫愁焉能不答!她起身敛衽还礼,说道:“在下李莫愁。”
两丐一惊之下,同声叫道:“你……你是赤练仙子?”
李莫愁苦笑,点点头,心内不住叹气,柔声道:“请两位去跟你家帮主言道,你丐帮和我姓李的素来河水不犯井水,我一直仰慕贵帮英雄了得,怎会对老前辈下杀手?更何况,我不是他对手。”
果然,那两名乞丐登时抖了腿,却哆嗦着说,“你说得倒好听,却又无缘无故的突下毒手……光明正大的打,你自然不是洪老帮主的对手,但保不齐你趁着两位前辈比拼内力时暗下毒手!”
“卧槽。”李莫愁仰天长叹,心内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她负手而立,凉凉的睨二人一眼道,“这么说,你们是认定,人是我害的了?”
那两名乞丐虎视眈眈,却紧盯着李莫愁不放松,守着楼梯口随时准备逃跑,却兀自外强中干地硬声道,“你……你休要狡辩!”
“你们到底讲不讲道理啊?有没有一点分辨能力?啊?就知道人云亦云,简直愚不可及!”李莫愁真的是又无力又狂躁,她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又全都赖在了自己身上!难道就因为自己叫“李莫愁”?这个世界到底是疯的还是大家都有病的?她怒极反笑,“有病的是我吧。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啊!是我错了,我错了!“李莫愁苦笑着摇头,是自己错得离谱。生逢乱世,弱肉强食,强者为王。这才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愚民政策统治下的国民,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上位者说什么就是什么,江湖上传什么就是什么。这个信息闭塞以口口相传作为信息传播渠道的年代,有多少扭曲事实的传闻。恶名已经坐实,何妨再添一条!
李莫愁心里愤怒,面上却微微一笑,说道:“两位请看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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