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他一个也帮不了。
走出了营帐,狸儿一直向外走去,今晚印瞳和胡亥必定会在帐中谈话,他原本是和印瞳住在一起的,现在看来,前半夜是回不去的。
干脆在外头转了两圈,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片树林后那个坐在马背上的身影,满身银色盔甲还未歇下来,身后背着弓箭,挺立在那儿也不动弹。
普通人的肉眼虽然看不见,可他狸儿的一双眼睛能观千里,就算那个人隐藏的再深他都能一眼捉住。
一个转身,上官靖发现不对劲,立马勒紧缰绳准备掉头离开,一抹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你来这儿太危险了。”
“你担心我的安危?”上官靖看向狸儿,对方面对着他,背对着月亮和一片树林,竟然有种沙漠森林中的精灵感觉,美,美得不真实,太虚幻。
“你不该来,更不该想要行刺他。”狸儿看了一眼上官靖背后的弓箭,这个弓箭是他上官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和他大有渊源,弓箭的射程正好可以要了印瞳的命,只要印瞳出来。
“你在意我的生死,还是在意他?”上官靖咄咄逼人,下了马,丢下缰绳朝狸儿走去,高大的身子顿时挡住了那一丁点儿光芒:“你说,你三番五次来我这儿找我,要保住我的命,还怕我夜间行刺,是担心印瞳被我杀了,还是担心我的安危?!”
“上官靖。”狸儿声音不大,抬起头一双眼睛满是震慑人心的威力:“你不该胡思乱想。”
上官靖被这眼神惊住,也不说话,捏紧拳头:“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你不是知道么。”狸儿背对着他,自己的心软,竟然给上官靖这样的错觉,是他的错,是他的错罢,一开始就不该因为他是迎阳的后人而想要留住他的命,他是生是死,都不是自己能安排的,他该生该死,冥冥中自有定数。
“你喜欢印瞳!呵!你喜欢印瞳,他也喜欢印瞳,我上官靖哪一点儿不好,入不了你狸儿的眼?!”上官靖伸手欲抓住狸儿的手腕,被狸儿一个晃身便躲开了,此时狸儿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微的同情。
“这话,你是对我说,还是对谁说?”说完这句,他便大步离开,上官靖被他这句话给问愣了,回过神来,那抹白色早就不在,这话,他到底是对谁说的?
当然是对狸儿,只有狸儿,只有这样的神秘,这样的美貌,这样能震慑人心的气质才能让他上官靖喜欢上。
绝不可能是因为……
上官靖翻身上马,骑着马飞速离去,拉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一双眼中满是肯定:“不会,不会是因为连悦华,绝不是因为他……”
……
印瞳坐在营帐中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进来,他也耐着性子,将茶杯中的水全都喝完了之后,才慢慢开口:“进来。”
见对方没有动静,便用了点儿力呵一声:“给我进来!”
此时,布帘外才有人掀开,低着头走进来,除了身上的盔甲之外,还有一圈黑色的布包裹全身,半张脸被隐藏在黑布中,一双眼睛因为低着头,被头发挡住,看不清表情。
“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印瞳盯着那个人的头顶,如今他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看不清长相。
“鹰王,没什么要吩咐的话,我就下去了。”那人开口,虽然沙哑,虽然被损坏,但的确是他熟悉的声音不错。
“胡亥,你在恨我。”印瞳捏紧拳头,他想扯开那人的面纱,想看看以往的人到底被摧残成什么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念让他在自己军中呆了大半年而不动声色。
“我没恨你。”胡亥开口,伸出手,缓缓扯下脸上的面纱,那上面竟然是交错的刀痕,毁掉了他原本俊帅的面容:“甚至为了你,不惜毁掉以往的胡亥。”
☆、四十一
印瞳看着胡亥的脸,伤痕早就已经愈合,只是上面的刀疤怎么也不能修复,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或许他也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胡亥。印瞳心里很疼,说不出什么感受,此时正襟危坐在伏案前,指甲陷入肉中,他开口:“你的脸……”
“我自己划的,那场大火中,大冲将我一个人推开,我躲在厨房后面的水缸中,出来的时候已经重伤,差点死了。修养了三个多月才好起来,那个时候就听说老大你已经成了摄鹰王了,我就知道你能成功,还听说你这名字的来由,我体谅你的逼不得已。”胡亥脸上挂着笑容,或许不想那么狰狞,看在印瞳眼里却万分讽刺。
“我知道老大你的雄图大业有多重要,我身为胡家后人,本就是印家的世代忠仆,即使事先我和大冲知道你这个决定,也不会退缩,带着笑容去死的。我知道老大你在征兵,我知道你要杀入漠南夺回印家的天下,这也是我们几个忠仆的愿望,所以我不恨你,老大,我一点也不恨你,我理解你,所以才会再次投靠你。”胡亥说到这儿,脸上的表情一顿:“我怕黄臻的手下认得我,所以划了自己的脸,毁了自己的容颜,我不敢与老大相认,我怕老大会再杀我一次,因为我知道这个秘密……”
“胡亥!”印瞳站了起来,听着他的故事,痛的何尝不是自己,一切愧疚全都涌入脑门,但他不允许自己愧疚,不允许自己在胡亥面前有一丝脆弱。他知道胡亥不会恨自己,更不会杀自己,他们世代忠仆的命本就是他印家的,他想要他们生,他们便生,想要他们死,更不许多做说明。
只是……他将来要当上大漠之主,他要成为帝王,他要统领整个大漠,所以他要有王者风范,要懂得收敛自己的真实情感,不可以感情用事,不可以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
印瞳想要去扶起胡亥,想要告诉他自己多恨要用他们的死换取现在的地位,却不可说,不可做。
胡亥抬起头,狰狞的脸上道道刀疤,印瞳眯起双眼,伸出手轻轻抚在那张脸上:“苦了你了。”
这四个字一出口,胡亥竟然就像个小孩儿似的嚎哭起来,一年,他忍受了一年时间,他害怕印瞳会杀了他,他不是怕死,而是怕离开印瞳。他怕自己只有死才能体现出利用价值,他害怕印瞳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掩埋,他不过也只是二十岁的少年。
印瞳的手滑到了胡亥的肩膀上:“你跟着江仇,可好?”
胡亥猛的点头,哭的气也没喘稳:“好,好,只要老大你不要我的命,只要老大你还肯让我跟在你身边,怎么都好。”
胡亥最终还是擦干净了眼泪,离开了印瞳的营帐,他前脚刚走,狸儿后脚就踏了进来,胡话方才才离开,说明印瞳现在为止还是安全的。
他掀开布帘,看见印瞳笔直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头黑发高高束起,干练而威武。狸儿没有告诉印瞳,他的背影最好看,若即若离,让人觉得近在咫尺,却又触碰不到,他爱看,却不想看见,印瞳给他背影的时候,便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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