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的“三”说了一半,被接连两声硬‖物和草皮的撞击声打断了。洛伦佐似乎也无意继续,好像他早知道会这样一般。“我们走。”与洛伦佐相反的方向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清冷的声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维护着自己和同伴的尊严,但我能听出话语背后浸泡着森森寒意的不甘和屈辱。刚才扔到草地上的应该是两把手‖枪吧,银色的枪管,比普通手‖枪稍微长一些,射击时会爆出蓝色的火光。我能想象出它那有着玫瑰金色长发的主人在说这话时漂亮的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
又几声硬‖物撞击草皮的声响。接着脚步声传来,听方向是在远离我所在的位置。数着他们的脚步,我猜测着接下来会不会突然传出几声枪响然后是人倒地的声音。然而在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到微不可闻的时候也没有,直至那几个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接下来该洛伦佐表演了。他指挥一队士兵进入垮塌了一半的薇丽耶娜的房子——幸好她卧室所在的那一半没有塌——他们将她带出来。同时叫另外几个士兵清理掉我身上的砖块,把我拖出去。我感到压在身上的重量一点点减轻,然后被几个人抓‖住了手臂,朝前拖出去。膝盖关节处的伤口朝下,被这样拖出去的时候那两处伤口用力摩擦着地面,恐怕已经毁坏了相当一部分仿真皮肤,也许我的两条鞋腿都是血淋淋的了。然而那几个士兵知道我人造人的身份,完全不介意这些感官触动。那就好,我也不介意。我浑浑噩噩地这么想着,被他们拖上一辆军车。
把我扔上军车以后他们就“砰”地摔上了门离开了。我像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袋一样堆在车里,连动弹没有受伤的手臂都做不到了。伤势太过严重的时候行动中枢会自动陷入休眠以保护机体,我此时就处在这样的状态,完全动不了,只能维持着一点微弱的意识。
应该不会就此报废掉,既然洛伦佐还把我带回去,说明我还有被修理的机会。不过洛伦佐也是军官,是谁能把他派来做这事呢?我脑海里洛伦佐肩章上的银线变成了金色,橡叶王冠的领花,研究总署的将官……安杰丽卡吗?大概也只有她了吧,洛伦佐好像还她的副官……
想完这件事以后,连这一点思维能力都失去了。我的视线中还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物体清晰的轮廓,然而脑内的处理器无法对他们做出任何反应。我看见另一个人也被扔进了军车里,士兵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汽车行驶时道路两旁的景物一一滑过我的眼前。
车行出了加兰,走到研究总署临时总部所在的南部小镇,小镇的街道远不如加兰的明亮。车停在了临时总部门前,那里一个个房间在夜间仍然亮着灯。洛伦佐下车去,卫兵朝他敬礼,他还礼然后指挥士兵将我和另外一个人抬出去。几个士兵打开车门,先把那个人抬了出去,抬进了那栋楼;然后就在他们准备将我以同样的方式运送出去的时候对面忽然射过来一道黄色的灯光。一辆车从相反方向朝这里驶来,在这辆车不远处停住了,车门上也画着雪狮‖子‖旗。
一个女人从驾驶室里出来,她的领花不是研究总署的橡叶王冠,而是警卫总署的荆棘刺刀。制‖服颜色也和洛伦佐或者安杰丽卡的黑色不同,是深蓝色。她出示了一张证件,又出示了一张别的什么东西,然后指挥从后边的运兵车上下来的一队士兵打开了我所在的军车的车门,将我抬了出去,抬到了她那辆车上。
整个被搬运来搬运去的过程我都无法行驶思考能力,因此只能看着并试图记忆这一切。事实上这种努力并非完全没有用,事后我被修理好之后回忆起来,凭借这些记忆将整件事情串连在了一起。来的人是琉慕拉远征军‖警卫总署的最高长官索西丽娅斯安布罗修,那一天她出示的第二份东西是我的拘捕令。我被以“泄露军事机密”为由带回已经被远征军占领用作临时监狱的加兰警‖察局羁‖押,关押在那里的大多是抓获的有利用价值的敌方人物,或者己方的还有剩余价值的间谍。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被抓的那天晚上,我刚被投到临时监狱机体就到了极限,进入了待机状态,以致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少,一会儿再来一章=v=
☆、蓦然回首
我醒来的时候是一个白天,我之所以能这么判断是因为墙壁上高高的窗子里射‖进来明亮的阳光。从入射角度来猜,大约是中午前后。我四下打量了一下环境,除了两张硬板床以外,这间屋子里只有光溜溜的墙壁和天花板一角一个摄像头了。我的机体似乎被维修过了,我看到自己膝盖部的仿真皮肤被重新接合过了,也许不只是接合,而是换了一块新的;活动了一下腿,新换的钢铁关节刚上了润‖滑油还不太好控制行动,不过这没关系如今我有很多空闲时间适应新的腿。除了腿以外,腰部以下被那些掉落的砖块砸变形的部分也重新更换过了。身上的血迹也被洗去,补充了备用电池里的电后机体又开始正常运转,就好像人类从大病中恢复过来一样。只不过我这个恢复实在是容易太多了。
研究完了新机体以后我才注意到和我一同被关押在这间牢房里的人。那也是个女人,穿着素色的半高领绒衫,身材很娇小,金棕色的头发束在脑后,刘海下面有一块暗红色的血痂,大概是受了伤。我愣了一下,很快地在Faille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女人。Faille以及我的暗杀对象,薇丽耶娜。她此时正在闭目养神,而我很确定如果她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会是褐色的。
褐色的眼睛吗。我垂下头,坐在了床沿。
“你的机体修好了?”正在我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对面的薇丽耶娜忽然开口说话了。我猛地抬头,她单手撑着床起身,另一只手解开脑后的发带,然后重新梳理刚才乱了的头发。她一边梳头一边看着我,那双眼睛真的是褐色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点了点头,不做其它反应。薇丽耶娜也不再说话,梳好了头发以后就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持续了半天,我醒来的时候果然是中午,因为我醒来没多久就有人从铁门上的小窗口里给薇丽耶娜送来了午饭。吃过午饭后,餐具又被以同样的方式拿出去。晚饭也同样如此。除此之外,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就再没有任何声音。我很怀疑我一直待在这样无声的环境里会不会崩溃,尽管从科学性上讲是不可能的,但那样寂静的压迫仍然让我感到类似窒息的感觉。
晚上大约9点的时候监狱里拉了电闸。我的手表被摘掉了,这个时间完全是凭感觉推测。拉掉电闸以后房间里一片漆黑,这天晚上是阴天,所以窗外没有月光射‖进来。门上的小窗口也被锁上了,整个房间就像一团黑黑的不明溶液,我和薇丽耶娜被浸泡在里面,尽管距离很近却完全看不清彼此。我靠坐在墙上,床紧贴着墙面,也没有床栏杆,所以能供我依靠的就只有光溜溜且有些发凉的墙壁了。我靠在那里,仰头瞪着漫无边际的黑暗,靠翻阅自己过去的记忆来打发时光。人造人不需要睡眠,若是平时我或许会刻意让行动中枢进入暂时休眠来保存一些电,而此时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所以我端坐在黑暗中,就像枯坐的修行者。
一丝柔和的旋律在我的记忆中响起,在眼前没有任何东西干扰的时候它显得那么真实,我静静地听着脑海里的旋律:
“蓝蓝的夜空,花香在飘荡,萤火虫飞出冬青和百里香;小鸟已归家,蜘蛛也歇网,萤火虫独自飞过小丘和山岗。”
这是一首亚缇璃童谣。
“篝火在唱歌,孩子提虫网,萤火虫飞过他肩膀上方。”
听到这句我笑了一下,这首童谣是我刚刚认识还是小女孩的爱丽丝的时候她给我唱的,唱完以后她总是问我萤火虫是不是很勇敢?的确很勇敢啊。
旋律是这么真实,好像真的存在于这一团黑色的空间中,不过在这样的空间里就算是真的东西也变得让人摸不清了。我不由得跟着它一起唱起来:
“乌云压山顶,雷电劈树桩,萤火虫不知何处是家乡。”在那么黑的夜里飞啊飞,四周都是这间屋子一样的黑暗,它怎么可能还知道哪里是来路呢。
“黑夜已降临,黎明远未到,萤火虫知道它的目标是远方。”
等我唱完这最后一句,屋子里又恢复安静了。然而这种安静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眼前摸不清的黑暗中传来一句话:“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说话的人声音很温和,但语气里夹着生硬的疏离和疑惑。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旋律并不是我脑海里的,而是对面的薇丽耶娜在轻声哼唱。果然这样完全的黑暗是会模糊真实和虚假的界限的么。
“亚缇璃人非常喜欢这首歌,”薇丽耶娜见我不说话,又说,“人们赏识像歌里的萤火虫一样的人,勇往直前地追寻梦想。琉慕拉人也一样吗?”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终还是照实说:“我是在亚缇璃长大的。”
薇丽耶娜似乎对人造人如何“长大”没有什么兴趣,她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是么。”
尽管她看不见,我还是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接着我说:“但那样很傻不是吗?它怎么知道它追寻的‘远方’不仅仅是一个它幻想出来的泡影呢?”这大概是每个听到这首童谣的成年人都会产生的反问。
黑暗中的薇丽耶娜停顿了一阵,然后说:“也许是那样的。但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身处‘追逐’的进行时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追逐的东西是否有终点?如果已经知道有或没有终点,那不就是相当于追逐过一番了吗,何必再去追逐?所以每个人的追逐都是盲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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