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身,毕竟不同凡响,不由大是赞服,侧身在一边站了,等候上面发话。
心里忽掠过一丝异样,此等音容笑貌,总觉有几分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赵恒见他看了自己,仍垂睑低眉,静静站着,脸上除了恭敬外,毫无半点恍然之情。
只道他对自己早没了印象———也许从来便不曾有过。心中不禁涌上些许失望来。转念间又复好笑。师出无名,自己失望些什么?
“听说你与户部侍郎罗子韶是同窗好友,子韶为人孤傲,却素来钦佩卿文采武功,向朕竭力推荐。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清俊非凡。”慢条斯理说了一通,忽然话锋一转,“此等珠玉良臣,任光禄寺丞未免太过埋没了,难怪……卿会有所怨言啊……。”
得知子韶已经荣升户部侍郎,也正为他欣喜。直到最后一句,却不明白意为何指,但内里的嘲讽之意,总听出来了。心中一跳,忙俯身揖道:“陛下厚爱,臣实不敢当。奉职光禄寺,微臣不过尽心竭力而已,不敢有所怨言。”一腔官话应对,顺溜之极。
“是吗?”赵恒鼻中哼了一声,“……见风使舵,欺上瞒下,有贪就贪,一旦见利可图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人人都想当官,不过求那点虚名利禄罢了……若这话还算不上怨言,那朕到胡涂了,莫非酒后吐真言,到你这里,便不灵验了?”
乍一听只觉耳熟,皱眉细想,却震惊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便是自己的言辞!
这下栖真是彻底给弄懵了,下意识一抬头,就见那张熟悉的脸,适才的亲切早没了踪影。唯双眸中盛栽的威严,正咄咄逼人,牢牢盯在自己身上。
两相对视,脑中忽闪灵光,恍然大悟。
那晚的酒客……居然是他?
天要亡我不成?!
是祸躲不过。忙跪下去请罪,“臣惶恐,那晚醉酒,不识龙凤,一时放肆,望陛下恕罪。”
“怎么,总算想起来了?你胆子还真不小,皇宫天廷,何等庄严,到你嘴里,却偏成了风月场般不堪,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说,死罪还是抄家,自己选一样吧。”
一拍身前案几,剎那便是龙颜盛怒,风云变色。
自开国以来,历代先皇对文臣大夫向来礼遇。言论之间,即使过激,也罪不及死。哪知今日新主,却如此狭隘。
栖真听了肝胆俱裂,立时腾起一团怒火,狠下心,一咬牙,抬头便道:“当日不慎,被陛下亲耳听去,今日得知真相,臣却不后悔说过这话,只因话虽莽撞,但言不妄发。现今离太祖开国,不过数十年,当是举国安定,全心向富之时。但愚臣所见,乱世有乱世的疾苦,盛世也难逃盛世的磨难。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那是明摆着的疾苦;行贿受贿,当官的贪赃枉法,百姓所受,却是暗地里的磨难。臣人微言轻,无力挽狂澜之能,这番愁苦,化作酒后牢骚,却也骂得真心实意。皇上若要为此定臣重罪,实为无兼听之明,缺容人之能,只怕恐君终身,都难成唐朝太宗之功业,贞观之治之鼎盛。”
说得慷慨激昂,实在是豁出去了,非讲个明白不可。倔强双眼,含了七分怒意,三分耿直,豪不躲避,直直盯着座上之人。
一时间,偌大的殿堂内,沈寂如水。唯两道呼吸声,一隐一现。
先前的惩罪之语,自非出于赵恒真心,不过详装怒意,考验贺兰的试言罢了。
没料此人不仅毫无苟颜讨饶之奴像,居然比想象中还要骨硬,一番话刚硬有理,直说得他这存心刁难之人,都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三番两次假意试探,望气相骨,如此择人,确是从无先例。
而这贺兰栖真,于流辈中独为迥出,从未让他失望,反到惊喜连连,心中越发满意。
吁出一口长气,面上渐柔,离了座,走上前去,亲自将他扶起,“爱卿的确不同反响,不愧是朕选中之人,刚才一番试探之言,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这话说得好,朕记下了。”
见面前之人尚处于一片混沌中,不禁展颜一笑,“只是朕有意学唐太宗,不知栖真可有心效那魏征?尽心辅佐,直言上谏……我朝御史大夫一职,只怕非卿莫属。”
第十章.
第二日,圣旨一下,私议就像野火般,四下漫延开来。
众人不解,这贺兰栖真,名不经传,从一介光禄寺丞,平步青云,直奔御史大夫,位列首席。这般翟升之道,莫说本朝没有,就是纵观历代,也未尝见过。
御史大夫首掌监察机构,统领御史台。往日除授的,不是资政要员,便是内阁重臣。而贺兰即非三丞以上成资通判,在朝中又极为资浅,这一翟升,激起多少不服,惹来多少反对,若非皇帝力排众议,一手压下,还真不知要闹到怎番收场。
一片嘤嘤嗡嗡中,仍能保有平常心的,不过栖真自己而已。
除了原本一班同窗好友,每日上下朝,对那些巴结的,眼红的,漠视的,一律淡然处之,不亲近也不疏远。
唯禁中入对之时,君臣相视,端着揣度探究的目光,赵恒到瞧出了他眼里扬洒的自信,与一身新换的裘衣锦带相衬,亮丽而摄人。让他不得不满心期待,他来日必有的大番作为。
沉沉的夜,月亮躲在大片云里,只露一角,投下妖冶的银白,照着汴京贺兰府的乌石大门,一片清淡。
月色下,一个皂白身影,从边门而入,循着记忆中的小径,向内里院落行去。行动间跌跌撞撞,大而无当,路边不时闷传出磨蹭碰撞之声,伴着些许喃喃,在静谧的宅第中,传得老远。
“兼济。”
背后一声清冷,在无人的院落里响起,吓了他一跳,略显狼狈地转身,抬了醉眼望去。月光斜照里,一道人影,青袍素雅,正静静站在走廊上,看着自己。
一见这张比月色更清冷的脸,他立时酒醒了大半,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大哥。”
这里,是通向兼济所住院落的必经之所。从酉时起,栖真便站在此处等他回来。足足两个时辰,耐心被研磨殆尽了,才见二弟一身酩酊,悠悠返回。看在眼里,心下怒意顿起。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又是喝得这般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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