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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点风寒,刘老昨日已顺道看过,不碍事的。到是你,怎么说?”

脸颊被炭火暖上微红,他扯出波浅淡笑意:“你不是说我得了个稀世珍宝……自然也无不好的道理。”

“没出水泡,红肿也已渐退……能恢复得这般快,确是多亏这瓶东西。”

“是……。”栖真落落应着,有半分欲言又止。瞅了他半晌,眼中神采转过几转,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铁枪,我有……”。

对方浓眉半抬,“什么?”

“爷,越王府派人来,说有事找您。”启口间,外边忽传来小六声音,人随之而入。

被打断话题,栖真反轻嘘口气,莫名一轻松:“越王府?”

自己和越王元杰不过中秋节一面之缘,他会有什么事,竟派人来找?想了想,遂对边上之人道:“铁枪,麻烦你。”

“嗯,我去看看。”自栖真受伤以来,行动不便,所有来客都是他代为应对,此次自也不例外。说着,便和小六一起出房。

屋中立时静下,栖真撇了眼茶几上的紫玉瓶,暗道自己大惊小怪,索性放松身段向后靠去。

闭眼休息片刻,只听外间有人进门,传来铁枪的声音,“栖真,这位三爷奉越王命,要找你单独相谈。”

坐起身,朝他身后看去,果见门口站了个满身风霜的男子。一愣之下,对铁枪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门掩上,房里只剩两人,栖真忙侧过身,想要下地,却被来人上前阻了。

只得在榻上对之一揖,“皇上,不知您御驾亲临,有失远迎,是栖真失礼。”乍见他来此,意外之余,也或隐隐夹着一丝欢喜,道不清说不明。

“无妨的,不是在宫里。”赵恒解了沾满雪珠子的披风,挑边上椅子坐下,望着栖真目若朗星,笑吟吟地问:“已是第五日了,你的伤可好些?”

“劳刘太医的力,已好很多,再过不久即能下地,相信不日便可回朝。”栖真察言观色,顺着话回。凝目下,见他虽挟了一身冰雪气息,眉眼间却温润舒畅,倒似心情极佳。

抚了抚手,赵恒笑道:“那敢情好,我还真担心一整月见不到你人影,岂非寂寞?”刘太医虽每日准时回宫报喜,但总比不上亲耳听他之言来得欣喜。

这一说,栖真回想以前他确放过“伤没养好前,别入宫来见我”之类的话,不由好笑,心想你这劳师动众一趟,不会就为探我吧?

这话自不会问出口,好在赵恒坐在那里四周闲望,也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唯见室内两窗紫竹一水绿梅间,卷轴满盈,书籍累案,虽繁杂而不显凌乱,到也端得清雅。桌后当墙一幅大字:“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字迹洒意,一手“贺兰体”,却是熟得不能再熟。待视线转至暖塌边的砂土坑和地上成堆兵书时,才笑着随口一句:“……你养个伤也不太平,还要伴着这些东西才安心?”

栖真也绽颜:“哪里……坑是爹生前拟战用的,至于这些书,闲下来,索性好生读读,权做打发时间。”

“当年蜀中平乱,石岭关大捷,贺兰老将军凯旋而归,在庆功宴上我曾见过一面,确是硬朗豪爽,武人本色,是以印象极为深刻。”相较其父,栖真倒是偏着文气些,身板也瘦削不少。

往事重提,做儿子的不由感慨:“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是老将军最后一次出征,据说……也是你的第一次?”

闻言,栖真转头讶然看他。

赵恒咳了咳:“听令弟说的。”

心中有丝异样,栖真接道:“那年我刚满十四,爹说该是上战场磨练磨练,便带了我,在他身边当个小兵。”那段日子虽艰苦,可现在想来,受益实多。爹一片良苦用心,不言自明。

“原来如此。”赵恒点头,“不愧是将家子,难怪你现虽官拜文职,但对战事仍关心得紧。上次,不还为那阵图一事和我争来着……。”出了宫,说话便少层顾忌,轻松言笑间,他竟打起对方趣来。

想起那次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儿,栖真也莞尔。

见他笑颜,赵恒忽然话锋一转,认真道:“想来,那还是咱们第一次这般争执……之后你不进宫,躲了我好几天,让我想解释都找不到人……等终于见到了,一招苦肉计,你又受伤在身,不得不回家养着……唉……我是想,非得亲自跑一趟,有些事,总要找机会和你说明白的。”

栖真听了心里嘀咕,我有那么坏?面上却道:“皇上,您要说哪桩?”

“封禅。”

前次,两人为此曾有过一番争论,现旧事重提,他感觉隐隐有底。哪料赵恒却话起别调:“如你所说,这半年来,辽军虽无动向,国内却有几处零落叛乱,军事上仍然吃紧。去年任州新起一股势力,贼首李常李抗兄弟,麾下一千人众,竟也圈地为王,反了朝廷。两次派去剿匪的湘军,皆以失败告终。这伙人乘风造势,半年来越发嚣张,如今兵马已愈五千,手握任齐梁三州。朝廷若再坐视,只怕当年大蜀王的覆辙真会重蹈。”

赵恒说得侃侃,栖真也听得认真,神思急转间,忽然低喃,竟轻声飘出一句:“……名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方耳锐,断了话头,吃惊地望他:“你说什么?”

栖真回过神,淡淡一笑:“任州离泰安并不远,不是吗?”

两人目光交汇,皆在对方眼里见到钦佩的光。心有灵犀间,很多话已不必再说。

心中暗暗称奇,赵恒起身,从桌上取来纸笔,画出一个山川地形,写上名字,拿给他看,“任州多丘陵,叛军占据的骨碌山为泰山余脉,地势虽非最险要处,但绵延几百里,行军不易。届时,他们以逸待我军之劳,仍逃不过一个输字。前两次进军,走的皆是山南方向,大军拐进岗凹子里,再难出来,被等候前方的敌军打个措手不及,溃不成军………前车之鉴,此仗想赢,于我看,关键是找出一条可让大军迅速通过的山道,哪方能成功争取到时间,哪方便手握主动。”

栖真看着地图,原本想问,那你现在可有万全之策?可一转念,觉得此等机密细节,他未必会告知自己,于是索性闭口静听。

赵恒却无犹豫,利落言道:“所以我想,如果此次大军不从山南入,而改由东向西,贴着骨碌山脉潜行,情况或许不同。我询问过当地知府,知那山脉左侧皆为荒林,林中却有小道,若届时带上识路山民,让大军轻车简行,从这处过,应能省下不少时间,且头上密林闭天,也不易被山头敌军发现,想来是可行之道。”

说完,在地图上画出详细行军走向,以示说明。待停笔,忽闻身边一缕古驰书香幽然入鼻,知是栖真也正凑过来瞧。两人近在咫尺,气息容到同处,让他心头一颤,却不敢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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