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前,那条河畔,就像眼前这样,开满了纷纷攘攘的彼岸花。
每朵彼岸花的根须,都紧紧盘著一具骷髅,它们吸取头骨中残存的精血,怨念,执著,记忆。因血而绽放的花朵,继承骷髅所有的爱恨,纷繁的开花,散发著浑圆欲滴的血气和香。那朵花,只不过是这花海中的一朵,枝叶随风摇曳,花瓣随风翩跹。
那人踏过花海,似曾相识的面孔上,冰封万里。万妖膜拜,群魔叩首。原本在它花下玩闹扎著冲天小辫的小鬼们都吓的躲了起来。那时,他,这世上不老不死的魔尊,来到它面前,看它如骷髅一般巨大的花盏,看它如成人身长的花茎。他的手落在它透明而苍白的花盏上,即便隔了一层黑色的魔鹿皮手套,它颤抖的知道那只手的冰冷和残忍。
只用他一个眼神,它根下的土就被鬼卒们扒开,它根须中缠的不是骷髅,而是一柄被人遗落在花海中的银笛。每棵花的种子都被风吹过,吹落在骷髅的眼窝间,生根,发芽,开花,而它却被吹错了地方,根须盘著这误落黄泉的佛器,开出洁白如雪的巨大花盏。
它以为他会碾碎这脆弱的花瓣,撕毁与这花海毫不相符的颜色。可他最後居然笑了。他看著它笑:“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上修佛……”身边的花海为他的笑声抖落漫天的花瓣,晴朗的空中炸响出雷鸣,静如明镜的死海中巨浪滔天。
它在漫天迷醉的颜色中,它看见他破颜一笑。
花海迷醉,得见魔颜,皆有大欢喜。
它的根从此叫嚣著要盘著一样事物,它在那里等待他再来,年年开花,无论它开败了多少次,无论他错过了多少次花期,依然年年再开,年年绽放,直到花盏高过人头,它才能傲立花海之中,在血气弥漫的色欲之中,开出纯白皎然的硕大花盏。这样毫无瑕疵的洁净,方敢於呈献尊前。
少年在这破碎的记忆中以为自己在做一场荒唐的梦,然而这唯一一点慧明却被人牵著,狠狠的吸回去,他欲要再看,然而,再睁眼,头上还是那片黑压压的花海,身边还是黑漆漆的冷溪。少年身如浑沌,杀意渐退,从此在悲喜前迟钝无知如幼儿,惘然而懵懂。
别人从此只道神功有成,却不知道那一点慧明,将从此被困在几世前的笑容中。
他从溪水中坐起,缓缓浮出水面。花千绝站在溪边正俯身看他,少年恰好破水而出,粉红的花瓣顺著漆黑散落的头发滑落粘连,而他毫无觉察的爬上岸,看到身旁横无际涯的花海,心中空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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