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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滔滔，江湖险恶，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背叛、仇恨、杀戮、强权，种种丑相，甚至不堪启齿，这些黑暗的残酷的悲哀的，它让人们看清世间最痛苦的真相，它让人们破灭梦想，它让人们在现实面前认输。然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是到死也不肯低头的。

所谓天下风云出我辈，江湖代代多少青年才俊，无数少年热血，从来不乏怀一腔希望的人，然而时光总是这样无情——大好少年都会老去，须臾鹤发如丝；热血都会冷却，与石碑下的寂静同眠。

只是，总该有人以心血燃火，以魂魄作歌，去唤醒沉睡的黎明，在最黑暗的时候，点亮众人希望的。

韩非年少便已盛名在外，可李斯对其的了解，却是寥寥而已。

若韩非真与邪道有所牵连，他该怎么做？他会怎么做？

李斯心中没有答案。

韩非不说话，只是挣开了李斯的怀抱，与他拉开两步距离，附身拾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古琴，静静抱在怀里，就像他们初次见到的那样，拒人千里，遗世而独立。

“小非，你……”

“是。”韩非抬起头打断他，眼神不躲不闪，此时他言语也流畅起来，“当初七大世家率领江湖众人围讨邪道，攻上这冰泉雪山，儒家荀况一战成名，韩家，却多了一个孩子。”

李斯难以置信：“你是说，那个孩子便是你么？”

当初一战李斯年纪尚小，不过七岁，稷下学宫也还刚萌发，尚未具规模，换句话说就是只有荀况和李斯师徒两个人，荀况出门跟着七大世家打邪道，李斯被暂时寄养在韩家，故此对于冰泉雪山发生的事全不知情。

然而，在他五岁那年，他却是曾与师父同去过冰泉雪山的。只不过那一回，是随师父去与人作客论道。

等等！李斯思及此处，猛然一惊。

年幼记忆总是模糊不清，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起过这一段回忆，可现如今想来，北冥冰泉雪山向来是邪道的领地，而他的师父荀况……竟是，曾来此和人煮过茶论过道？

至于这个人是谁……韩非与他年纪一般大，当时仍是幼儿，必定不可能在那时就成了邪道之主，那么邀请师父前来之人，除了前一任邪主，再无他人了！

只可惜不等他深想，韩非便冷冷道：“是，又如何？你也要杀了我么？”

“我……”李斯只觉进退两难。

韩非绝望道：“前任邪主作恶多端，只因我是他的儿子，所以也该死么？哪怕我……”韩非说到这里生生忍住，转瞬又冷笑起来，“凭什么那人的帐，要算在我的头上？就为了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身世出生，难道是我能选择的？所谓父债子偿，就是叫我来承担别人的过错吗？！”

李斯震惊得无法回答，韩非这一席话，几乎推翻了他往年所有关于是非黑白界限的认知，小非似乎有什么苦衷没有说出来，可……这是是非非，该如何定论。

李斯叹了一口气。以前是师父总说江湖是非难定，他从来不信，可今日，要他如何在正道与小非之间做出抉择呢？

捧砚打断了李斯的思绪，望着韩非若有所思，微微吃惊道：“你的口吃……哈。”

他难以置信地冷笑起来，“本来我还想着与你这一战会较为不易，特意用蛊术控制了好些人来，没想到你凝音成琴的秘术竟然不攻自破，真是帮了我大忙。不过，凝音成琴术以施术者言语为本，施术者无法正常说话，同时也断绝情爱，如今你口吃的毛病既好，就说明秘术失效，你是……爱上了什么人吧！”

“什么？！”李斯再次一惊。随即就想到师父的那番话……果然师父是不靠谱的，胡言乱语随便骗他，他家小非哪里是被人亲过所以口吃的嘛，分明还是那颗没有被猪轻薄过的水灵灵小白菜啊！

等等不对！

小非有喜欢的人了？

再等等！小非幼年在冰泉雪山，他五岁时去过冰泉雪山，还亲过一个姑……娘？

“住口！”韩非微有怒容。

捧砚低笑几声，慢悠悠道来：“好吧，那就继续我们刚才说的，今日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

捧砚似乎胜券在握，毫不担心会有意料之外的事，“当初公子还只是几岁的幼儿，荀况不忍心赶尽杀绝，就偷偷把他藏了起来，后来更是不惜借口韩非为自己的私生子，拜托韩家装作曾经失散的庶子养在名下，而我，就是荀况为他买来的侍童，跟他一起进入了韩家。”

“没有错，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韩非望着捧砚，面无表情，“你是在我进入韩家前不久才被师父买下，与我同处的，这些发生在那之前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捧砚洒然一笑：“自然是公子你告诉我的了。”

“我？”

“不错，公子聪慧，在韩家这些年没引起任何怀疑，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小看了我！你看不起我，荀况也看不起我，你们二人单独谈话时不许别人近前来，却从不避我，你平日里打罚责骂我也就罢了，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么？”说到最后，捧砚竟是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韩非皱了皱眉，并不说话，只是不屑之意甚浓。

李斯逐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此时却是一怔，摇头道：“我不信。韩非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想来是你偏激了。”

捧砚说的韩非看不起他显然是多心，至于打骂他，恐怕也不尽其实，韩非不是那种会摆架子的人，若真有这种行为，定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思及此处李斯又是一怔，自己似乎不由自主就站在了小非这一边。

“哦？”捧砚冷笑。

“你家公子韩非又不是我这种大大咧咧的人，以他的谨慎性格，再不起眼的事都能注意到，何况事事皆不瞒于你。之所以这般，分明就是把你当了最亲近的人，否则哪能让你钻了空子，找着机会来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