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呀。”王鹏直勾勾瞧着苍远,心中早已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苍远却还是紧闭着双唇,只把手中的圣旨攥紧再攥紧,他早知道齐琼会下这道旨,因为在决定动身之后他还问了那个小太监两个问题,一是小草身在何处,二是齐琼除了旨意还有没有留什么话。关于第二个问题,小太监没有说,而是自袖间掏出了一卷漆封的信纸,展开后,上面是娟秀的小篆字迹,内容只有短短一句:就当朕亏欠霍家,为了洛萩,再帮朕一次。
一路上苍远都在想,无论是特意把小草留在宫中,还是折辱身段的亲笔相托,齐琼要得不过是自己甘心赴死,而齐琼会这么处心积虑,是因为他从没真正做过皇帝,所以他从来就没真正感受过臣子对君王对国家的忠心。所以在那一刻,苍远就打定主意,要如齐琼所托的再帮他一次,不单是守住瑶城,而是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可是眼下,感受着整个兵营里散布的绝望之气,苍远才真切觉察出那是一个多么沉重的决定,抉择自己的命运容易,可以他终究无法代替这里所有的人轻易做出生与死的决定。
沉思良久,当所有思绪最终汇集成形,苍远的双唇终于吐出声音,“王鹏,召集所有战士午时三刻校场集合。”
诺大的校场充斥着战士们沉重的呼吸声,七年前,同样是云重关,同样是白虎营,同样是孤军御敌,那一刻战士们等的是白城的援兵,而这一刻,他们的命运即将由苍远口中开启。
“在同一面白虎旗下,我阿爹说过,好男儿当战死沙场,但跟随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想打仗不想死伤。可是我们扛起这面旗子的时候,同样也扛起了责任,那一刻起,战或死不再是单单为了我们自己,而是因为我们身后还有需要守护的人。我手里是皇上下的旨,上面说要白虎战至一兵一卒死守边境,在那云重关外就是那居的大军,但你们的命运不是握在别人手里。就现在,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再选择一次,离开这里,忘记自己曾经是白虎营的战士,然后日夜祈求洛萩难免于战火好让你们可以安度余生;或者跟我一起留下,不是留下来等死,而是为了守住更多,守住更久,拼命在战火中活下去。”
如果再没有人愿意去守护,这么一个门户洞开的洛萩还能容得下谁的安身?这短短几句话点燃了战士们恍若无神的眼睛,也点燃了他们早已被埋葬的心。高台之上,那个以手指天的男人告诉他们,战不是求死,而是为了生。
傍晚时分,苍远在自己的营帐内听到了王鹏清点出的最后人数。
“全营上下士兵共计三万七千零六十二人,其中重伤兵两千八百一十人,剩下还能打仗的决意追随将军守城的一共三万一千两百六十七人,其他的……”王鹏哽在这里,最终还是有人决定要走,他说不出,也想不通。
“王鹏,你还记得师傅说过,人都该有自己的选择,师傅没有替别人选,我们也不该。一会儿传令下去,那些要走的人,谁都不能为难他们。另外让他们再为白虎营做最后一件事,护送那些重伤兵去白城。”
“是!”王鹏正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回头,“还有一个事……那个……”
“说。”
“八爷他不肯走。”
苍远白天的时候来看过断山猫,那硕大的身躯被染血的白纱左右上下包了个严严实实,吃力地吞吐着每一口混浊的气,仿佛动作再大一点就会把床铺压塌下去。那柄砍刀就立在一边,没人得空去擦拭,凝着黑血的刀刃上遍布着锯齿状的小坑。断山猫是在那场大战的第二天被人从战场上拖回来的,王鹏会想起那情景都忍不住哽咽,当时断山猫虽然还没断气,但周身的箭已经让这老猫变成了活生生的刺猬,就那样,那砍刀还被他紧紧攥着如何也不撒手,最后还是王鹏和山伢子硬拿手扣才扣开的。山伢子帮着往外把箭头,每拔一个就看见一个窟窿,血就从那里面哗哗的往外流,一只手压不住就两只手,然后看着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就哇哇的哭。多亏了那老猫的体格子,才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苍远在边上坐了一会,一直没见他醒,便离开了。
这会儿听王鹏说他不肯走,苍远便直奔他的营帐,本以为他又昏睡过去,刚走近,就看见那双牛眼霍然睁开,然后转向苍远的方向,刚一看清,又被泪水模糊。
“阿远,八叔对不起你……没护好白虎营,也没护好小猫……我看见他和那苏丫头在马上……还没等我杀过去,就看见他中了箭,马也中了箭,然后就都不见了……”
透过被断山猫握紧的手掌,苍远能觉出他的伤心,他是打心眼儿里把他们两个当成自己的孩子,都说上阵父子兵,可不管是七年前还是如今,眼睁睁看着战争夺走至亲,再坚强的人也会体味到彻骨的疼。
将自己的右手加覆在断山猫的大掌之上,“八叔,我来了,瑶城我会守住,猫爪我会找回来,你安心的随伤兵去白城吧。”
将将舒缓的面容又在白城二字响起的瞬间局促起来,随着床榻吱的一声惨叫,断山猫竟然生生坐了起来,“人家都能选,为啥我不能选,我要留下,我还能打,我还……噗”话没说完,一腔鲜血又夺口而出。
苍远几人连忙将他按会床上,又是劝又是检查伤口的包扎又是灌药,一直弄到深夜,营帐里才再度安静下来。断山猫不再说话,但一双牛眼瞪得老大,还在试图坚持着他的心意。
孤灯之下,苍远又将断山猫的大掌执起,只是这一次变了声音,“刘先锋,你在我麾下当兵,可是该听我号令?”此话一出,断山猫的脸瞬间不再紧绷,苍远自然是知道这老猫的脾气,“而且此去白城,我还有一要务托付与你,这事情非你不行。”
苍远故意停在这里,等得断山猫好生着急,不一会就孩子一般泄了气,“你说呀,我答应你还不行。”
“单非与我出生入死多年,是过命的兄弟,七年前云重关一役,禅王奉旨护驾,未施援兵,以致悔恨至今,所以如果我没料错,不等你们到达白城就会遇上他带着兵马前来增援瑶城,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劝他回去。”
“为什么?”
“如今的洛萩,好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那居选在此时发兵,也是想抓住这个时机。所以现在的洛萩,需要的不是满国皆兵掏空元气,而是韬光养晦修养生息。如果能用最少的消耗,抵御住那居,哪怕只是拖延,只要能挺过这个冬天,来年那居必不敢如此猖狂进犯。你们的头一仗已经挫了他们的锐气,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撑下去,随我留下的三万人或许最终难逃一死,但白虎营不会死,因为用我们的命换的会是洛萩的太平。”说到这,苍远停下沉思了一会,又再次抬起头,“皇上对我心存芥蒂,帮我转告单非,我会奉命守到最后,不是因为君要臣死的愚忠,而是不希望我们牺牲了那么多,最后只是为了守住一个臣不忠君不信的悲哀时代。”
断山猫最终随着队伍离开了瑶城,躺在摇晃的马车上,脑中一直重复的最后那夜苍远向他诉说的那些话语,虽然他并不完全明白,但既然是苍远的命令,他就会一字不差的说给单非听。可在遇见单非的兵马之前,他们的队伍先是遇到了两个人。
“大当家,快醒醒,俺抓住两个细作。”山伢子窜上马车,可能是难得碰上他家大当家动弹不得,这几日越发放肆,那几声喊得极为兴奋,几乎能把死人吵醒。
断山猫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熊孩子给抽死,无奈只能改为以眼杀人,“别嚷嚷,什么事好好说。”
“俺在前面探路,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上前一问,他们说要上瑶城找俺们霍将军。大当家你说,这两个人又不是俺们白虎营的人,这会儿百姓都往外逃,他们反而往瑶城去,是不是有鬼?所以我就叫人把他俩绑了回来。”
“扶老子起来,把那两人拉过来问问。”断山猫一看那两人,就乐了,那两个鸡仔一样的白面书生被绑在一起,活像还没下锅的油条,“给老子说说,你们找霍将军有什么事?”
两人一见这大汉整一付土匪模样,对视一眼,愣是没敢出声。
“大当家,我还从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个。”
断山猫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看见山伢子手中的布包内,竟是一件旧物。“快松绑,你们俩别怕,我们都是白虎营的人,你们如何寻得这金枪,如何要来瑶城找霍将军且跟老子细细说来。”
“实不相瞒,我二人乃是师兄弟,家师姓骆,在牛家庄行医,几年之前,我们和霍将军曾有过一面之缘。去年家师病重之中听闻白虎营再现世间,还平定了土番,就在离世前将我二人叫至床前,把这金枪交与我二人,他说他辗转找回这支金枪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它还给他的主人……”
二人还没说完,断山猫已经抖动着庞大的身躯抽泣起来,一手摸着那金枪头,口中一面叨念,“老九啊,老九,你在天有灵也要来帮阿远渡这个劫……”
他这一哭着实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山伢子也觉着不对,连忙“大当家。大当家。”的喊,这才把断山猫从那份思绪中唤回来。
“在这我替我们将军谢谢二位了,瑶城如今战情危机,二位不便再往前去,这金枪我会派人送过去。”
听了断山猫的结论,那二人顿时面露难色,左右纠结了一番,终于又鼓起勇气,“这位好汉,我二人还是希望亲自物归原主,一方面是家师的嘱托,另一方面,我二人虽然不济,也略通医术,如今瑶城战急,我二人虽不能上阵杀敌,倒也能在营中施术医治,作为洛萩子民,我二人也想为霍将军,想为白虎营,想为洛萩尽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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