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她的嘴唇干涩苍白,难言的憔悴,鬼使神差之下,华婉的双唇贴了上去,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然后离开,姜恪的嘴唇便湿润起来,还回带了些血色。华婉轻轻舒了口气,伤口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这样子,会好一点吧,这样子,姜恪一定不舍的离开了,这样子,她们一定可以撑下去。
华婉看着姜恪,细细的看,紧紧的看,一点不敢错眼,她不时的探探她的体温,不时地用那种方法给她湿润双唇,不时的在她耳边说话。她心里害怕,怕终归留不住这个人,但她就在她的眼前,她们亲密无隙,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她温热的体温,勇气又慢慢的回来,姜恪,不会丢下她的。
日头出来,光照大地,气温一点点的升上来,姜恪的额头开始冒细汗,她的体温也渐渐的高起来,华婉离开她的身子,先替她把衣裳扣好,又把自己打理好。姜恪的脸色不再是吓人的惨白,而是渐渐地红润起来,这种不正常的酡红让华婉手足无措,难道是伤口感染了,发烧了么?
华婉在山洞边上找到一汪碧绿的水潭,她撕下一块自己贴身柔软的里衣,浸了水弄湿,叠好置在姜恪的额上,这样子可以降温。这个时辰,芷黛应该到了,华婉看了看日头,心底着急起来,三个人分别去求援,应当不会全军覆没才是,怎么还没有来呢。
姜恪的体温越来越高,那块充当帕子的棉布很快的也烫起来,华婉忙重新用水浸了,再给她覆上,如此反复了二十余趟,芷黛终于出现。
芷黛看了王爷的伤口,知道王妃已经为王爷简单的包扎了,她回头看了华婉一眼,神情复杂。外头已有马车与侍卫候着,芷黛解开缠在伤口上的布条,从一个木箱子中取出一瓶药粉,细白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姜恪立即狠狠的颤抖,唇色全部褪去,双眉拧得紧紧的,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华婉心疼的一手握紧姜恪的手,一手擦去她脸上浸满的汗水,下意识的低声斥责:“你轻点!”芷黛恭敬的道了声“是”,手脚麻利的重新包扎伤口,转头看着华婉的双眼,道:“王爷伤势不容乐观,需得立刻回府。”
华婉点头,看了看她身边的箱子,又摇头:“不回王府,先去薄园。”薄园比王府近了许多,且若是回府,皇上派了御医治伤,姜恪的身份如何瞒得住?芷黛却不顾及皇上,皇上是知道王爷身份的,她想了想,王府的确太远,去薄园果真便宜许多,便出去吩咐了一声。
薄园的总管事已事先得到吩咐,一面派人将房间收拾出来,一面到门口迎接,因为传话的侍卫吩咐了不可声张,他便只派了自己心腹可信之人随他一道迎接。
皇宫。
玉儿扶着皇太后,走进含元殿,皇帝躬身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康宁。”皇太后不耐的摆手,走到侧殿的罗汉床上坐下,语气里颇为焦灼烦躁担心:“别讲这些虚礼了,快说你弟弟怎么样了?在哪找到的?有没有派御医去?”
皇帝坐到她身边,握住皇太后抖动的双手,柔声回道:“母后放心,芷黛已经去了,现在正在熙鸣山疗伤,朕派人拿了高丽进贡的山参,还有许多秘制的伤药送去,让豫王养好了身子再回来。”皇太后听皇帝语气中姜恪伤势算是控制住了,不由的稍微心安,继续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受伤的?这么多人护着,还折了两个王爷进去!”陈留王也是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陈留王妃白发人送黑发人几次哭昏过去,也不知撑不撑得过。
皇帝面容狰狞,恨恨道:“除了赵王还有何人?朕后继无人,若是豫王也去了,这皇位可就悬着了。皇弟为了护着滕氏,这才受了伤,母后放心,芷黛在那,又有上好的药物,皇弟向来命大,福祚绵延,即便是阎王要人,也要同他抢一抢!”
皇太后听到姜恪为了华婉才受了伤,一时沉默下来,良久方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父皇便是这个样子。恪儿这般,不知是福是祸。”
皇帝蹙眉不语。
皇太后摇了摇头:“都是命。”她转头问皇帝:“荣安那里可派了人去告知?”皇帝点头:“派去了,母后放心。”
“嗯,她如今怀着身孕,可受不得刺激。你自己也要好好顾着身子。”皇太后怜爱的看着皇帝。皇帝勉强的笑了笑:“当年御医断言儿子活不过二十五岁,现下已过了好些年,也算是赚了,这身子……早晚儿子都要到父皇跟前去服侍,母后也放宽心,儿子早看开了。”皇太后心下一酸,轻轻的拍他的手,责备道:“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既然能过了二十五岁,便能长命百岁,好好的当你的皇帝。”
皇帝只笑不语,神色间却是甚为豁达,他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道:“昨日,御医来报朕,宁西宫的丁嫔有了身孕。”“什么?!”皇太后大喜,“可派了人去好生照看着?这是哀家第一个孙子,千万马虎不得,哀家这就去宁西宫瞧瞧。”说罢,她便要起身,皇帝忙止住她,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事只有皇后,御医,还有丁嫔身边的贴身宫女知道。母后先别忙,听儿子说。”皇太后见似乎另有隐情,不由的坐下来,静听。
“早在去年,御医便说儿子还有三年,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男胎,只怕祸事不小,国赖长君,皇弟之才堪当大任,此时诞下皇子,儿子驾崩后难免为人所用。”皇帝一字一句,平静道。皇太后大惊:“怎么,”继而怒道:“哪个御医竟敢如此断言,欺君罔上!”她胸口急剧起伏,惊怒交加。皇帝忙安慰道:“人总有一死,儿子早做了准备,不过放不下这天下罢了。”皇太后看着这从小病弱的长子,悲从中来,泣道:“哀家中年丧夫,难道如今还要再受丧子之痛?怿儿,你别丧气,总有办法的!”
皇帝坦然的笑,扶着皇太后的手臂,宁心静气道:“儿子不孝,不能在母后身前尽孝,以后,都要靠小二了。”他长叹了口气,“儿子长年疾病缠身,于社稷无功,于百姓无助,实在不是个好皇帝,去了也好。”
皇太后泣不成声,老泪纵横,她不是寻常的柔弱女子,却仍难承受这般痛苦,皇帝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与其忽然而至,让母后大悲大恸,不如就先告诉她,到时也不至于太过悲痛。
好容易劝慰了皇太后,皇帝沉声安排:“儿子这样想,不如叫滕氏伪作怀孕,到时丁嫔诞下龙子便送出宫去,当作豫王世子抚养,将来也能登基为帝。”
“这,若是将来恪儿自己有了孩子,难保不生出意外。”皇太后心觉不妥。
豫王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这话却说不得,皇帝默了一默,道:“这孩子是豫王的嫡长子,将来定是太子无疑,母后不必忧心。”
皇太后沉思许久,下定决心,点头:“便按你说的做,这次就让恪儿她们在熙鸣山多住些日子,也正好把这事料理整齐。”
丁嫔此胎若是龙子便自然水到渠成,若是帝姬,却要白白筹谋了。生男生女皆看造化,皇太后细细的谋划起来,丁嫔身孕四个月便要显怀,藏不了多久,需得尽快寻个死罪处置了,偷偷送出宫去。
皇帝知道母后多年不涉政事,此事少不得要她老人家襄助,母后愿意出手,便尽可滴水不漏了。
☆、53第五十三回
姜恪一直昏迷不醒,体温也是居高不下,唯一庆幸的是伤口没有再裂开。
芷黛诊脉后,往昨日的药方里又加了几味药,命人按方子去抓药。华婉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姜恪三天,此时容颜已是甚为憔悴,芷黛担心王爷还没好,王妃也倒下了,便提议:“王妃去歇一歇吧,这里有奴婢暂且照看。”
华婉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姜恪的脸上移开,望向芷黛,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勉强笑了笑,道:“不必,我要等她醒来。”芷黛完了弯唇,王爷醒来见王妃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一定会很高兴。
“芷黛,陈留王府……我和王爷都走不开,你是王爷身边的人,好好备一份丧仪命人送去,再派上几个可靠的管事,陈留王妃孤儿寡母,许多事都不方便,豫王府可代他们出面。”华婉婉声道。她也是才知道原来,陈留王死了,那晚,刺客突然降临,他们出手便是杀招,姜恪派了一半侍卫护着陈留王,另一半随她撤退,刺客人数远多于他们,若是在一处,保不准就被全数歼灭,分散开来,往外源跑,还有活命可能。
开始,侍卫与刺客还堪堪可抵抗,直到王爷受伤,群龙无首,侍卫们一时的方寸大乱,竟让他们就此溃败。而王爷之所以会受伤,华婉无力而愧疚的扶额,若不是为了照看她,那些人不会看出她是王爷的软肋,不会集中攻击她,王爷亦无需为她挡去那致命一剑,若没有她,王爷足以应付那些人。
芷黛见王妃脸色暗淡,轻声应了是,退了出去。房里空荡而寂静,姜恪闭着眼,平躺在床上,她的呼吸绵长而低沉,在这无人出声的房里极为明显,就仿佛是睡着了,等到天亮,她自然就会醒了,华婉静静的看着她,勾起唇角恬淡的笑着,柔声在姜恪耳边说:“快醒来吧,天亮很久了,你醒来,我陪你练剑,你陪我下棋,好不好?”
姜恪依旧安详,宛若能听到她的话一般,平坦的嘴角似乎翘了一些。就要醒了吧,华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默默地想。
豫王殿下醒来之时,已是第四天黄昏。
身子疲乏无力,眼皮又沉又涩,胸口处钻心般的痛,一声呻、吟从姜恪口中溢出,她努力撑开眼皮,就听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恪!你醒啦!你终于醒了!那里还痛不痛?我去找芷黛来。”一长串的话,根本没有给姜恪回答的机会,她的脑子还有些昏沉,迟缓的开口,想叫声阿婉,却只虚弱的吐出一个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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