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花开平日的温和可爱,陶如旧开始犹豫要不要与他照面。或许少年只是被鬼魂附身,刚才大阿福的叫声已经将鬼魂赶走。那麽突然清醒过来的花开,反而需要自己的照顾。
於是他壮著胆子从白布里钻出来,再度攀上窗台,小心地向外看。
花开就站在窗外不足五米的地方。
少年还是浑身赤裸,光洁的皮肤在半月的残照下如同绸缎。他毫无羞涩地站在树林边缘直直地望著前方,全然不见白日的腼腆与羞涩。
真正让陶如旧惊恐的却是,少年脸上那凭空多出来的白银面具。
不能被他发现!
这是陶如旧的第一个反应。一点点小心地离开窗棂,青年小心地想要退回躲藏的地方,耳边却传来一阵金属物体滚动的轻响。
转头,他看见大阿福拨弄著跌落在地上的手电,讽刺地照出一块圆亮刺眼的光斑。
躲藏了也没有用,只要看见这件屋子的灯光,花开自然就会过来。
青年颤抖著伸手想要将手电关上。然而迟了,屋外的脚步声已经慢慢向著小屋走来。
陶如旧不得不立刻躲藏到白布後面。
白布遮住了青年的大半个身子,但依旧在与窗棂的交界处留下了五厘米左右的缝隙,陶如旧的左眼就从这个缝隙中向外窥视。
浑身赤裸、只带著银质面具的秦华开,在窗棂外停下了脚步。
银色的月光,投射在花开身上,好像海中带鱼的薄薄鳞片。深蓝色的夜幕又在这层银鳞外包裹上了冰冷的外壳,将人类的体温与呼吸彻底隐去。
陶如旧捂住口鼻,因为少年距离自己实在太近,他害怕自己的呼吸牵动罩在身上的白布,甚至害怕心脏狂烈跳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被“它”察觉。
然而少年只是安静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银色面具或许遮住了他的表情,又或许,此刻的秦华开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那是一张堪称艺术品的银质面具,正面被精心打造成弯嘴猛禽的模样,侧面各铸了九枚扇形牌布的翎羽。每一枚羽翼尖端都嵌了一枚宝石,此刻在月下发出幽蓝的光芒。
面具的双目处留空,露出佩戴者的眼睛。此时此刻,陶如旧就透过那一双目孔,看见了秦华开的双目。
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状态:不同於普通人仅转动眼珠就能看到面前左右、相当范围内的物体;而此刻的花开,却必须转动上半身,才能看见左右两边的事物。
那模样僵硬而生疏,似乎并不习惯於操控这具躯体。
秦华开看见了屋子里的那枚手电。
陶如旧躲在白布後面,他看见花开凝视著手电足足有一分锺之久。想来已经觉察出这间屋子里有人类存在。然而他还是没有移动,陶如旧正疑惑著下一步他想会干什麽,脸颊边忽然蹿来一股凉意。
冷不防地,少年将自己的手指一节一节地、从窗格里探了进来。
白色蠕动如同虫体的手指,无声地穿过窗格,陶如旧几乎以为花开的整只手都会塞进那细小的窗格里面。
不过在感觉出指根抵住了窗格之後,哑巴少年竟然低低的“哦”了一声,随即停下动作。
透过白布的缝隙,陶如旧看著少年平伸双臂,将十指插进了窗棂,左手小指撩开了白布,轻轻在青年的鼻尖擦过。
与深井之中同样冰凉阴森的感觉,立刻从脸上扩散到了周身。
陶如旧不敢动,也动弹不得,他摒住呼吸不让热气扑上那根苍白的小指。
少年似乎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麽办。
过了一会儿,左手微微颤动,他的四指蜷起,只剩食指微微侧过一个角度,然後直直地伸出──竟然隔空指向了陶如旧的左眼。
陶如旧知道自己在发抖,甚至连带著盖在身上的白布都明显颤动起来。他猜想著窗外的秦华开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而出乎他的意料,除了伸出手来,少年没有任何动作。
事实上,那根手指并不是指向陶如旧的。
青年很快感觉到背後有东西在动,是他靠著的那个高高的物体。
被白布罩住了看不出全貌,此刻却在花开的无声一指下蠢动起来。陶如旧耳边传来布料摩挲与硬物碰撞的声响,他这才醒悟到白布後面并不仅仅是书架那麽简单。
陶如旧靠在墙根上,一面紧紧拽住身上的白布,另一面拼命想要抵住背後蠢动的物体,避免自己的暴露。
但是那高大物体的动作逐渐从颤动转变成了弹跳,并且跳突得越来越强烈,白布最终从顶上被掀开,幸好陶如旧及时拽了一片遮到自己身上。白布下面青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跳到屋中央,而他则趁机向空出来的角落深处窝去。
从窗格外面看来,此刻的他只是一团白布,最多是盖到了地上的一堆杂物而已。
屋外吹了一阵风,月光又明亮了些。那个从陶如旧背後一点点挪出来的东西显出了朦胧的面目。
是一具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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