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着他那啰嗦老妈在他病时所做的那些,烧好热水预备他喝,有打湿一块冷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
本来应该给他测测体温的,可他又不知道体温计在哪,便没找。
半夜,姚程醒了一次,喝了杯水,又昏睡过去。
赵山南撑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心想,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一个人在这里住着,看着挺自在,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吧。
赵山南想着今天将钥匙丢了这事,估计明天爸妈下夜班回来又得收拾他,可是看着这个病着也没人管的疯子,他突然诡异的想到,其实就算挨训,也比这样强。
等过几天,让他住到他家里去吧,就当是报这收留自己的……一夜之恩。
姚程经常生病,病时往往是人事不知,可他偏偏记得那夜浮浮沉沉,有人半夜起身,给他倒一杯水,他身上滚热,指尖却冷的发颤,双手捧着那杯水,反反复复去感受那些暖意。
已经有好多年,好多年没有人,能给自己这样的温暖了啊……
他十三岁时,执意学画,孤身一人在外,已是五年。
他想起自己周围那些来来去去的老师朋友,想起在昏黑的小画室里努力画出荷骨的心情,想起已逝的总是很严肃握着他小手教他画画写字的爷爷,忽觉大梦三生。
杯壁上留有手心的温度。
天光大明。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在高三的时候真的有过威猛先生对于姚程的疑问。
大概文科生和艺术生都有这样的顾虑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武不能武。
所能依仗的,不过手中一支笔。
顺带心疼姚程小天使一分钟……满足我对美好少年郎幻想的姚程啊,孤独又温暖,带着单纯和天真。
☆、北国塞外
高三这一年,不短也不长。高考结束,赵南山和姚程坐了火车,逃一样地离开这满是油墨气的学校,去了苍凉阔野的大西北。
一路上有大片大片的荒漠戈壁,空旷到令他们这些在城市里住惯了的人感到惊诧的地步。
此处若极目,可见楚天舒。
二人坐在火车内,原本是个看风景的好气氛,可少年人总不愿意沉默,于是姚程忧伤的说:“南南,我觉得这一趟上山下乡回去,是要变成黑脸包青天的。”
“……”赵山南让他这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习惯的“南南”恶心出了三层鸡皮疙瘩,难得的激发了他的口才,“你再晒也成不了包公,智商太低了。”
姚程眯眼笑道:“有你低?”
赵山南郁闷的低下了头。
就这样,一路开心斗嘴,无忧无虑。
没想到的是,在此处,竟是遇见了荷。
黄沙尽头是湖,湖中有,接天莲叶无穷碧。
他们看到这荷塘时已近正午,当日新开的荷花见了过分强烈的日光便困倦了似的拢起花瓣。
大开的那些,热烈又明丽,却隐约显出颓势。
满满一湖荷花,开在这干燥苍莽的土地上,像是开出了一个江南。可叶子和花却是那样有力,不管不顾地向上擎着,就像是在这里生出了铮铮铁骨。
一如这里的柳树从不下垂,永远怒发冲冠,直指云霄。
姚程一朵一朵地看过去,也不嫌热,非要找一朵当日新开遇见太阳还没来得及拢起花瓣的荷,赵山南只得与他一起,无奈的给他撑着防晒伞,防止他之前一语成谶。
“赵山南,你记不记得,有个诗人曾经说过‘看花到绝望’?真的是呢,一眼看上去,满心都是欢喜,可细细看来,这么美的花,真能看到绝望。”姚程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差点和赵山南来个头碰头。
两人挨得极尽,赵山南的脸红了红,不动声色的挪开步,“我读书少,不知道这个,看不出有什么绝望,花挺好看的,就是太热了。”
姚程拍了拍他的肩,“伙计,你真是呆萌。”
姚程忽地推开赵南山一直给他打的伞,顺着下坡,一路猛跑下去,使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日头很大,风却是凉的,姚程笑着跑着,忽觉有些岔气,便停住不跑了。
要怎样和他说起,看到这一大片荷花的心情?
要怎样和他说起,以后天南海北难以相见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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