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一声响,一把银针飞射而来,针尾连着极长一条红色细线,一瞬之间扎进台前一人的颈下穴位。
“体外吸窒蝗。”红线的另一头是一阴邪男子,他噙着寒笑,眼角下一颗朱砂痣刺眼鲜明,细线绑在他的左手食指上,另一只手的搭线姿势,竟像是种听脉之姿。他是那日湖畔错认的红衣人,我看了眼凤尧,我家掌门眉宇清越,丹唇外朗,与对面那个浑身邪毒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是怎么眼瘸认错的?
沈雪隐回身拱手:“先生医术高明。这只是不神谷的自保之措,若群雄有序,吸窒蝗自然不会恶食。”
“放心,我对在场之人的死活根本无意。”他将线一扯,眨眼之间红线银针便消失无迹,挥袖一收,三只壳翅龟裂的死蝗顿时啪啪落到了地上,“只不过,最忌别人在我身上使把戏。”
周围人见了这些死蝗虫,纷纷往身上惊恐抓挠起来,沈雪隐看也不看,只笑了笑,道:“雕虫小技,先生眼中自然是班门弄斧了,不神谷失礼,请先生上高台入座。”
“哼,”那人傲慢怪异,并不理会沈雪隐的邀请,“闲趣一游,何必登高,免得上得去,下不来。”
这几句话看似无意,倒颇有余味,那人在台上扫了一眼,视线看向我:“右护法云华?”
我愣了一愣,此人似乎认得我,不然即使称呼,也应该是叫右护法宋庭宣才对,但是我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怪人,脑子里更是全无印象,几乎可以确定不是相识之人。我拱手道:“正是。”
“也不过如此,还道有甚稀奇。”
这等毫无礼数的霸王是打哪儿来的。我道:“阁下何出此言?”
他大笑两声,眼神很是轻蔑:“我以为,打败了一代名侠林长萍的人,必定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但是亲眼见到,却是个寒毒遍身,邪瘾入骨,仅余一月性命的将死之人。”
我心下惊诧,他既未听脉也未近身望诊,幻蟾水在平日根本不会毒发,看去理应与常人无异,此人只凭草草一眼,居然猜得分毫不差,连时日都了如指掌,可见医术实在可怕。凤尧在我身旁已经变了脸色,他按住剑柄,忍不住要挪动脚步,我站起身冲台下做了个相邀之姿,不动声色地将凤尧拦在身后。
“哦?先生既然高见,不如听脉诊断一番,也好让在下‘死’得明白。
”
那人笑得一脸遐逸:“天下间我只医两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黄金。况且你已救不活,纵使是螓首蛾眉,在下也是爱莫能助。”
我听罢面色不改,也没有继续接话,只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中断了这出边角戏。
众人只关心身上的吸窒蝗如何除去,也无心理会不神谷的护法是生是死,纷纷吵嚷让沈雪隐先撤去蝗毒。我在混乱间看向凤尧,不能说话,便只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还有伯夷可相助。凤尧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他想走过来,但他最终还是留在原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当然清楚,没有解药,迟早会被幻蟾水吞噬性命,劫火金丹最迟今晚必须服下,而伯夷却仍全无头绪,有没有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我不怕死,化作尘土亦是逍遥自在,我只害怕我家掌门,以后会难过寂寞。
时日偏临正午,裂天池的池水忽而冒出零星气泡,起初并无人注意,但是爆破之音愈演愈烈,不由让人接二连三地侧首注目。
“恭迎谷主!谷主千秋——!”
大道的尽头,仿佛早有安排一般响起整齐的行礼声。
我站起身,和凤尧对视一眼。
终于来了,不神谷谷主,以及罩阳神功。
四十七 天池之争
恭迎之声此起彼伏,场内的从者列侍皆退避两侧,让出大道中通之位。武林人士自发噤声,在人头攒动间向前挤去,要瞧一瞧不神谷谷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天降寒绫,脚下的地面随着呼声细微震动起来,寒气如同无形长蛇滑腻无迹,蜿蜒缠绕,在地面上快速地窜袭而来。一记大震煞气,我拉开凤尧退开一步,旋力将四周残土拔尘扬起,魔头现身于高台之上,身畔白纱漂浮缠绕,气流中,他的面孔有些变化,长发拂去,居然看到了一张完整无损的年轻脸庞。
易容术?我并非没有见过,将人变化样貌也不足为奇,但是这种不似人皮附着的返老还童之术,还能将烧伤之痕尽数抹去,这可真是闻所未闻。沈雪隐走上前行礼,一众侍卫纷纷单膝跪地,我也顺势做了个样子,心中的震动更深了。魔头献祭是为引出太清,完成中秋剑约,本与容颜毁失并无妨碍,此人早已疯魔无惧,怎可能为了区区伤痕介怀,他若早想消去脸上缺陋,便不会拖延至今。换言之,十五年来,正是这半脸烧痕在提醒他曾经的记忆,他没有要放弃的意图,更加无惧旁人的眼光。只是如今让他生出修复容颜之心的,是因这中秋献祭,是为重战太清……
魔头扫视了眼台下,笑了一笑:“雪隐,给先生赐座。”
那霸王在台下出声:“不必,谷主践诺便可。”
“如此,”魔头笑着顿首,“好,已有备船,自会放先生出谷。”
原来如此,凭着那医者的奇术,难怪这张脸修复得毫无破绽。
“谷主既已现身,敢问将我们云集于此,为何不见罩阳神功!”
“是啊!罩阳神功本在凤尧魔头手中,不神谷之前寂寂无名,忽而群召天下,难免教人不安起疑!”
一时之间场面喧哗嘈杂,我心道不好,只见魔头稍一拂袖,数道寒绫顿时缚住那两开口剑士,眼前瞬时血光一闪,四分五裂的血肉残绫在人群中如炸雷般爆裂开来,目光所及,血块溅在空中乱舞,暴戾腥臭。
魔头冷笑一声,他腰间一解,一丈黄绦落地,凤啸剑从他手中利落绕过,霎时剑光炫目,明黄色的绢折从暗格中被猛然推出。
“你说它是天地劫火,”他指天而望,身形融在日光里,洒满了隐隐绰绰的斑驳流金,“今日,我便将这天火祭给裂天池水,前尘往事,浑归一处,随水而亡!”
言毕扬手一挥
,凤啸剑与罩阳神功齐齐被抛向池水之中,此时裂天池沸水已似熔浆,巨大气泡一个接一个地爆破,水底的高温可想而知。且不论凤啸剑能否承受高热,光是罩阳神功绢折遇水,必然彻底销毁,不复存在。
凤尧踏风一跃,从高台之上快速抽身而出,他凌空翻身,一心抢救绢折,另一手运气救剑,试图用气指把凤啸剑打飞回去。高台上薄纱骤起,齐齐向池心刺去,我抽剑而上,将那些寒绫斜斜破开,大喊道:“小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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