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海见那人官袍缓带头戴乌纱,肥头大耳,硕大一个酒糟鼻子,心知定是郑化知县,眼角瞥到聂辛眉微微冷笑,急忙握住他手,冲他微微摇头。
这时那姓许的捕快已快步上前行了礼,凑在他耳边小声将宁如海的身份说了。那知县一听大吃一惊,一张脸顿时多云转晴笑开了花,三步并作两步屁颠屁颠地迎上来叫:“唉哟贵客!贵客!我可昏了头!宁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一面又冲那姓许的捕快大骂,“你这贼捕役,宁捕头到了,怎不赶紧派人前来通知我?怎么不请宁捕头厅上坐下喝茶?”宁如海急忙道:“大人客气。在下只是途经此地,并非有意来访。其实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那知县瞪圆了一双绿豆大的老鼠眼捉紧他空着的那只手不放,连声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宁捕头是六扇门中的名人,皇上御笔钦点的名捕,你大老远的来到敝县,怎么也得吃个饭再走!宁捕头,我两年前上京,对尚书大人是很仰慕的……”一面絮絮叨叨说个不住。
宁如海额上渗汗,费了好大劲才抓紧了聂辛眉的手不让他挣脱,脸上还不得不强作笑容与那知县周旋。那知县一力要他留下用饭,宁如海却知聂辛眉耐性将尽,再待下去指不定这位大爷什么时候就要翻脸,只得一力推辞,又道:“大人盛情本不应辞,但在下实有严命在身……大人相借宝马之情,宁某必定铭记在心……”
那知县似是这才看见那许捕快牵出的两匹坐骑,面色稍缓,哎哎道:“原来这马是宁捕头要的,怎不早说?尽管拿去尽管拿去!不知宁捕头还差些什么?是了!快,快!去取些银两……”
宁如海忙道:“大人,在下随身还有些银钱,银两还是免了。大人若当真要送在下什么东西,便请大人赐些干粮吧。”
那知县一愕,随即连连点头,道:“宁捕头说的是,说的是!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这走到哪可不都得吃东西!师爷!师爷!”边上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快步上前,他冲那人使个眼色,道,“快!快去为宁捕头准备些干粮。”一面又热切地拉着宁如海的手不住啰嗦要他回京后代致示好之意。
一时那师爷捧了个包袱出来,宁如海见里面装了四锭银子慌忙取出强塞回去,只将一包馒头粗饼收了。那知县勉强不过只得罢了,道:“宁捕头,你公务繁忙下官不敢强留,这一点小小意思,还望宁捕头好好吃,吃好。”说着拈须而笑。
宁如海此刻只盼赶紧走人,见他松口不及细想急忙告辞,那许捕快牵了马送他俩出门,聂辛眉翻身上马冲那许捕快一抱拳,也不和他说话打马便走,宁如海随后追去。二人一气直奔出四五里地,聂辛眉这才勒马停下。宁如海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便是河堤,堤外白水高涨,堤下房舍多在水中,老老少少都在舀水搬物,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又有婴儿与女子的啼哭声不住传来。聂辛眉再也忍不住,对宁如海道:“给我!”宁如海知他要的什么,解下那知县送的包袱递过去,聂辛眉接过一掂,突然脸色微变,宁如海道:“怎么?”聂辛眉不答,却解了包袱取了一个馒头掰开,眼前一亮,那馒头中竟藏了一颗指头般大小的珠子!
宁如海一惊,急忙探手又取了一个,掰开看时果然又有一颗,二人将那包馒头尽数掰开,倒取出二十来颗珠子。宁如海这才悟过那知县“吃好”的意思。他之前急着离开一时竟没注意到这包袱的份量,虽觉入手略有些沉却也只当粗饼之故,聂辛眉虽是掂出里头另有东西,却也猜不到是这个。但见那些珠子皆是一般大小,晕彩柔和光泽照人,串成一串虽非价值连城却也算是十分名贵了。聂辛眉怒极,勒了马便欲回头,宁如海知他心意,急忙将他马缰一拉道:“你这会儿若杀了他,此地群龙无首只怕更乱!你不要着急,我过去驿站立刻传信回京。这些珠子找地方换了银钱食物赈济百姓也就是了。且忍一忍。”
聂辛眉两眼直直地望着他,冷冷地道:“若是你那朝廷不管,又待怎样?”
宁如海道:“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聂辛眉看他半晌,略一点头道:“好。”当下纵马过去将馒头干粮尽数散给堤下百姓,宁如海远远望了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将那把珠子拿块帕子包了放进怀里。
☆、第四部12
第二日晚间便到了李县境内,二人自往一家客栈投了。伙计送上饭来聂辛眉看时却是糙米,道:“怎么?隔壁受了灾你们这也受了灾么?”那伙计陪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本地近来粮食难买,二位爷是刚才到的,本店小本经营,并未准备那么多白米饭……”聂辛眉截口道:“为什么粮食难买?”那伙计一怔,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期期艾艾地待说不说,宁如海温言道:“小哥,李县并未受灾,这会儿该是有粮的时节,怎么倒买不到粮食?是出了什么事吗?”那伙计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道:“不瞒二位。粮铺里是有粮的,只钱老爷不肯卖,囤着,说是郑化那边受了灾,指着这批粮食提价赚钱呢。”聂辛眉道:“那钱老爷是谁?”那伙计道:“钱老爷是咱们这县上一霸,城里的米铺油铺布铺都是他家开的,城外头的地一半多也都是他家的,米也好油也好,那都得他老人家点头才行。现在每日买米天不亮就要去排队,晚些别说白米,便是这糙米也买不到啦。二位爷将就则个吧。”宁如海道:“商家囤积居奇,官府不管吗?”那伙计听他说不觉笑起来,道:“这位客官真爱说笑。官商是一家,有权有钱才好勾搭。那钱老爷和官府关系匪浅,官府每年还指着他上贡呢!谁去管他!二位爷还是快些用饭吧。”说着一径去了。
宁如海轻轻叹了口气,道:“官清则豪绅缩手,看来……”说到这又忍住,聂辛眉却不说话埋头只是吃饭,他低声道:“咱们明儿看看再说。”聂辛眉哼了一声,将筷子塞到他手里。
第二日起来收拾了继续上路,至得午后,眼见日头正猛,二人便往路旁一处酒肆歇了,叫伙计倒了凉茶来饮。二人商量着这么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只怕还得往盘龙山脉另两个方向寻起,正说话间,突听得内院房内传出少女哭泣之声,哭得甚是凄惨,那掌柜听见急忙进去说了两句,哭声低下来,却仍是抽抽哒哒哭个不住。那掌柜也是愁容满面不住叹气。宁如海见店里挂着彩幌红灯贴着大大的喜字,显是要办喜事的模样,但听那哭声与掌柜的模样又似不对,正寻思间,聂辛眉已唤了伙计过来询问,那伙计先是不说,聂辛眉将他手一捏,他痛的连叫唉哟,这才愁眉苦脸地低声道:“两位爷不知道。那哭的是我们掌柜的姑娘,本已许了人家年内便要过门,不想前些日子去庙里上香叫钱家庄的钱老爷看上了,硬要娶她做小。我家掌柜的自然不愿,但那钱老爷本是咱们这地方上一霸,杀人放火那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两天便串通官府将我家掌柜的大儿子诬为盗贼抓了进去。未来的姑爷去官府申冤,反被判了个通寇的罪名,一并关在牢里如今死活不知。姑娘的二哥气不过到那钱老爷庄上理论,结果不知怎么动起手反被庄上的狗咬死了。这叫咱们掌柜还有什么办法呢?定好今晚便要来迎亲,姑娘正伤心呢。”
聂辛眉冷冷地道:“那钱老爷住哪?”
那伙计道:“钱老爷自然住在钱家庄,往北……”
宁如海将他手一拉,低声道:“你看。”
聂辛眉目光一扫,注意到酒坊外或坐或立着数名大汉。宁如海打发伙计走开,这才道:“你便这会儿出手杀了那些人又或是去杀了那钱老爷,他们家还有人陷在牢里,却要怎么弄?”
聂辛眉眉头一皱,突然计上心来,眨眼冲他一笑,悄声道:“我倒有个法子。只要委屈了你。”
宁如海道:“什么?”
“委屈你做新娘子啊。”
宁如海一怔,随即省悟不觉失笑,低声道:“我扮新娘子?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聂辛眉道:“那你又不肯去劫狱。”
宁如海微一踌躇,聂辛眉便追着又迫了他一句:“别说我不关照你,劫狱还是扮新娘子,你先挑。”
宁如海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微微一叹,道:“罢了。既是冤狱,劫了也无妨。但你……”
聂辛眉知他心意,截口道:“这回你可不能再阻我杀人。”
宁如海微微一笑,不和他多话,只叫伙计请过掌柜借一步说话,三人瞅着没人注意往后堂去了。至得无人处,宁如海先问明他家有亲戚在陈州可堪投靠,这才将这李代桃僵的法子说了,又说好拜堂之时会接他儿子女婿出来与他们相会。那掌柜夫妻自是感激不尽,急忙唤出女儿媳妇拜谢恩人,一家人忙慌慌地收拾行李,外头只当他们准备亲事,却哪里想到是在装备潜逃。至得时辰将至,宁如海便帮着为聂辛眉装扮起来。幸好西北女子身材高大比男子亦不多逊,聂辛眉虽仍高了些,略弯曲些膝盖倒也勉强混的过去。少时着好霞帔,宁如海取过凤冠替他戴上压住双鬓,突见得他鸦翅般青的两道眉毛,长长的眼睫低垂微微颤动,心口怦怦直跳,手中握了喜帕竟是舍不得盖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只是看他。聂辛眉觉了,抬起眼睛看他,打趣道:“怎样?宁捕头,可是懊悔此地无有新郎吉服不得与我配成双?你别急,你回了京,自有穿它的时候。”
宁如海听他嘲笑却是不答,低声道:“那钱老爷一进来,你便制住他罢。”
聂辛眉扑哧一笑,道:“我偏要与他拜过堂入了洞房再说。”
宁如海不语,低下头去吻他,聂辛眉心情甚好难得地温顺了一回,只吻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些把持不定,聂辛眉扣住他肩挑着眼笑:“这可是要还未拜堂先洞房?”
宁如海低声道:“原来我俩还未洞房过么?”
聂辛眉向来自诩脸皮够厚,但不知怎地听他这一句却腾的脸上作烧,正待说话,突听得外头鞭炮声响,却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宁如海退后一步手一扬,喜帕缓缓落下,遮住了聂辛眉的脸。
只听外头鼓乐大作,掌柜早已命女儿藏好,自带了老伴去开门。喜娘进来搀起聂辛眉,聂辛眉平日昂首阔步走惯了的,如今为怕被人瞧出端倪不得不收敛步子亭亭作态,远远看去倒还有几分扶风之姿。宁如海隐在一旁笑痛了肚子,却又想到他先前双颊生晕垂睫敛眉的模样,不觉一阵心跳一阵恍惚,心道若真有一日能与他拜堂成亲……旋又哑然,心想我真是越发异想天开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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