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时,他的身份,已经是楚云潇弟子,竹儿的师兄。
这一次,张奕玄的唇角有了一丝笑意。他果然没有猜错。这小子,是在向他表明竹儿在这位熙国永靖候军师心中的分量。
如果是一年前,楚兰庭还不够分量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他可以。
这个少年的出现,等同于在他内心的天平上加了最后一块砝码。所以他才会饶有兴致的亲自来见楚兰庭。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张奕玄审视的目光落在楚兰庭身上,良久淡笑,“楚军师年少有为,朕很欣赏。朕愿尽最大的诚意,与永靖候结盟。”
楚兰庭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微微欠身。
竹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才走了两天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裕亲王爷。
裕亲王爷一裘暗色长衫在城外十里长亭处相候,似曾相识的场景划过脑海,竹儿第一次进入京城时,正是和王爷在长亭相别,王爷不放心他,还特地派人护送。
那时候,王爷还是他的王叔叔。
竹儿呆呆的看着裕亲王,鱼肠说的是真的吗?裕亲王沉肃的面容那么遥远,竹儿的内心,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碎裂。
然后慢慢的,竹儿恭谨的跪下,“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
完美的礼仪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谦,甚至没有下意识的疏离。他的动作,仿佛是在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完成一件任务。
张墨瑛背着手,没有看到竹儿的神态。耳边只有久违了的,还带了稚气的童音,他低沉的声音暗含威严,“在外疯野够了?”
云霄万里人
别庄不算大,可是胜在精致玲珑,假山堆叠,流水潺潺。弯月形的小池子里种满了荷花,正值盛夏,莲叶田田,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走不一会儿,就是大片的竹林,绿茵茵的甚是喜人。竹节引水,滴滴嗒嗒的幽静悦耳。
竹儿托腮坐在竹椅上,身边两个小丫鬟打着风扇,身后还有一个素衣女子捧着食盒。胭脂香味扑鼻而来,竹儿皱了皱眉头,却忍住了没有发作。
原来在王府的时候,他不招人待见,王爷又防备得紧,身边伺候的人不过几个小厮,王妃李氏虎视眈眈看着,他又总是退让示弱,最多的做法不过偷偷躲个清静。
如今这儿却是王爷的别庄,拢共就他这一个小主,底下人自然赶着巴结。竹儿被鱼肠一番话点醒,如今行事到底不敢肆意,要知道自来小人最是难惹难防,他既不想在王爷眼皮子底下显得轻浮,也不想因着一些司空见惯的事情发作,所以饶是被香粉刺激得直想落荒而去,却还是迫使自己稳稳当当的坐着。
师兄,酒儿,吕大哥,莫老爹,还有未曾谋面的娘亲——他的性命不是他一个人的,容不得他肆意。
小小少年一身宝蓝细缎长衫托腮坐在竹林中间,眉目如画,虽然还稚嫩,却隐约可见英气不凡,再加上金枝玉叶的身份,只把他身后的丫头看得暗暗吞口水。
“大公子,好歹用些莲子羹吧?”素衣女子的声音温和清淡,嘴里是哄着小孩儿的语气,“大公子?”
大公子坐在这里都有小半天了,再不出声她都觉得自己快化成石雕了。
竹儿依旧充耳未闻。这一次王爷的态度太过平静了,甚至还有一丝温和,让自觉会有一场暴风雨的竹儿颇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王爷出现在这里,王爷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呢?他是不是该去王爷那儿自请责罚?心里想着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王爷,到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在翻涌。
日影西斜,风过竹林,浅浅淡淡的光斑落在竹儿身上,暮色渐渐降临。
“大公子,王爷吩咐,该用膳了。”轻柔的声音害得竹儿一个激灵,他茫然片刻,回过神,“知道了。”
张墨瑛才沐浴过,身上就披了件散袍,靠坐在椅上看着窗外,难得的优雅闲适,一反往常的谨肃。
他看到竹儿进来,才微微沉下脸,语气却是温和的,“这孩子,不知道饿吗?吃饭都要人叫?”
一整日的心理建设被这一句话打乱,竹儿咬唇,“孩儿不孝,让父亲久候了。”
张墨瑛凝视竹儿片刻,淡淡道:“吃吧,不必拘束。”
竹儿忐忑的吃完了饭,见王爷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犹豫了片刻终是跪下,“孩儿不孝,惹父王担忧,请父王责罚。”
这孩子,什么时候又不叫王爷叫父王了?张墨瑛心中本没有多少的怒气消散,只是探究的看着竹儿,他不恨自己吗?
竹儿只是恭谨的跪着,等待王爷的判决。他要回王府,这件事情就一定要有个说法。
小家伙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端倪,只是素来任性躲懒逃避责罚的小东西主动请罚,到底让张墨瑛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张墨瑛心里想着,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账本之事,是本王冤枉你了。”
竹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无措,王爷这是在……道歉吗?今日种种温和,是因为账本吗?
可能吗?
注意到竹儿的神色,张墨瑛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你如今年纪还小,天大的事自有长辈担着,再不许糟蹋身子骨儿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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