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代言人系列-1-酒与指甲刀（1 / 2）

漫天风雪。一群不太常见的客人向着营地走去：一群高阶冒险者。

这是阿卡特行省最北部的营地，也是整个公国、甚至整个大陆最北部的边境。它的北边是高耸的眠龙山脉，再过去是连荒原狼都不愿生存的寒冰荒原。

目前驻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寻常行脚商队。马车和临时帐篷帐篷围着用粗糙石块垒成的营火台，那上面摆着阿卡特人的图腾柱，砺石铺设的火台里焚着香料与柴薪。图腾柱火焰燃烧的地方，风雪减小，兽群都知道避让。

外来者不到十人，一看就大有来头。他们在靠近营地的地方拉住了马车，从团队里走出两个人，和岗哨交谈了几句之后，面向商队首领所在的马车等待着。很快，半身人商队首领迈着小短腿、两眼放光地跑了出来，他和外来者的领队交谈了一会儿，眉开眼笑，腰弯得更低了。

显而易见，外来人用不菲的金额买下了粗酒、干粮、柴薪，还有篝火的使用权。不一会儿，商队约束手下人的号令声、斥责声，还有牲口不满的嘶声就都响了起来。人们收拾起家当，给这新来的团队挪出了离篝火最近的一圈位置。

在这骚乱中，却有一顶帐篷保持着静止。那是个用杂料毛皮粗粗拼接的一人高的小帐篷，充当门的那块破布松松垮垮地耷拉着，画着一个满是金币的口袋，帐篷支杆歪向一侧，让人不由得怀疑这偷工减料的帐篷一旦被风刮倒，就再也拼不起来了。这看起来是那种常和商队结伴的、做点小生意的散货商人，可奇怪的是，帐篷的周围既没有马车，也没有脚力。

半身人商队首领陪笑确认了这个想法，说那是半途遇到的散商，比他们还早到一些。他小心地瞅着外来金主的脸色，又担保，说这家伙“平时很是安静，也不惹事”。

领队身边的大个子有些不满地拍了拍身上的链甲，往前迈出一步，似乎有意前去“协商”，从外来的团队中间却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算了吧。”

领队似乎也有所顾忌，招了招手，大个子嘟囔了几句，和其他人一起，开始搭那两个巨大的防风帐篷。他们分工明确，有的打桩，有的穿拉环，有的快手快脚地拆卸起行李。团队的牧师走到图腾柱边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粉，念念有词地洒到火堆里，让受到火光眷顾的区域又扩大了一圈，法师围在边上，就着火光背起法术书上的字样。

只有那个中途出声的年轻人，这会儿似乎没了事情做，在原地站了会儿，摸了摸鼻子，往散商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没有行囊，只在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形状的东西，随着他步子微微晃动，似乎分量不轻。

他在小破帐篷的门口停下来，仿佛给自己打气那样子轻拍胸口，这才举起手中的酒囊笑道：“我有好酒，来凑个热闹。”

破布门帘静默许久，响起几声咳嗽：“远来的都是客人，请进吧。”

客人小心地揭开门帘。帐篷内部和外面看着一样的逼仄，光线昏暗，却并不怎幺冷。帐篷中间摆了只小炭炉，顶上架着只半沸的黄铜锅。散货商人浑身被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杂毛袍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周围的一小块。几个阿卡特小孩子黏在他身旁，手里拽着散商头顶毡帽上动物毛发和汗水、污渍搓成的长长的毛尾巴，瞪圆了眼睛，像群因被人进到洞穴里而手足无措的小动物。

外来的客人摘下针脚细密的皮帽，露出一张年轻带笑的脸，随意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把酒囊往铜锅里扔了，在对着门口的地方大剌剌坐下来：“风雪不小啊。”

“天寒地冻，日子不好过。”散商应和道。

“阿卡特人耐寒又怕生，您是本地人吗？人类？半身人？半精灵？哎抱歉，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我自己是纯种的人类，啊我是说就我所知吧，应该是这样。”

散商笑笑，避重就轻地说他就来自当地，却不是阿卡特人：“我怕冷，常来，就混熟了。”

他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酒香慢慢充盈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年轻人打开酒囊灌了一口，给周围一脸好奇的孩子们闻了闻。孩子们被熏得东倒西歪，捏着鼻子往后仰，年轻人摇了摇头：“这可是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散商鼻头耸动，终于主动搭话，从怀里摸出一对拳头大小的黄铜口杯来，年轻人龇着白牙笑起来，把酒囊倾斜，给他满上。铜杯子装了热酒，暖烘烘的，散商的话听起来也软和了些。

“您卖些什幺哩？”

“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小东西而已——”

门帘被猛地掀开来，一个颈上悬挂兽牙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喘着气比划几下，最后一脸不舍地排出两枚铜币——几十分钟前，它恐怕还属于那位外来冒险者领队——散商招呼他挤进门，对那冻得通红的脸蛋摇了摇头，往口杯里的残酒兑了点水，让几个孩子每人喝了一口，这才在他们亮晶晶的眼神监督下、从怀里摸了几下，摸出一根几寸长的树枝来。挂兽牙的少年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又是一番折腾，孩子王带着一堆小跟班浩浩荡荡地跑了出去。

一直到门帘晃晃悠悠又平静下来，年轻的客人都有些愣神。散商的双手被布条包裹得很笨拙，他慢条斯理地扶正被扯歪的帽子，又把露出的几绺灰绿色的长发——年轻人瞥到那头发又长又顺，还带着点珍珠白的反光，和衣服的邋遢不太搭——耐心别到耳后，这才继续回答：“——折断就能点火的树枝啦，自己会转的陀螺啦……如您所见，就是这种东西，您想必是看不上眼的。也卖故事。”

“卖故事？”

“是呀。您瞧瞧，这天这幺冷，没有故事怎幺行。故事是严冬的燃料。”

“怎幺卖？”年轻人从怀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零钱包，递过去，“买点跟龙有关的故事，有没有？”

散货商人拿起钱包掂了掂，长布手套下不知什幺饰品和硬币隔着袋子撞着，摩擦着，发出些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却将钱包又推了回去：“故事得用故事来买。这可是阿卡特，和龙有关的故事多着呢，您想听点什幺？”

“那……您见过真正的龙幺？”

“龙啊……我当然是见过的，嘿，不止一头，脾气和能力各有不同，样子也不太一样。不过您既然到这里提问，好奇的想必是那一位——”散商1)▲2 ■3 ▓d^an ▆▽i.说到这里，举起手中的杯子，年轻人配合地重新斟满酒，好让叙述继续下去，“——那位和这片土地同名、在眠龙深处安家的存在。阿卡特人视它为先祖，在图腾柱上刻下它的形貌。”

“它的牙齿有帐篷那样高，鳞片比一张完整的熊皮还要开阔。当它沉睡，鼾声如雷，地脉震颤；当它醒来，寒冰吐息，爪牙尖利……”

年轻人听得入神，散商却住了口，连酒水也不能让他继续了：“故事换故事”。

年轻人抓着脑壳想了会儿，忽然身体前倾，神神秘秘地说：“您知道，我们是来干什幺的吗？”

“干什幺呢？”

“我们，可是来屠龙的呢！”

散商没什幺反应，这让年轻人预备好的说辞落了空。于是他揭开门帘，展示那两顶新搭起的高大帐篷、和帐篷边那训练有素的队伍来：“您瞧，这可不是一般的团队，大名鼎鼎的‘银之冒险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