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那以后，少爷再也没寻过壶儿了。他像是忽然忙碌起来，见天地看不见人。这厢，壶儿的婚事却张罗起来。

然而这亲终究是没成。成亲当日，少爷病倒了。风邪来势凶猛，人一倒下就起不来。

听人来说时，壶儿正拎着红彤彤的花球，那布团儿一下子摔在地上，叫人看清前人影已奔出了门外。

少爷直挺挺横在床上，两眼都病得陷下去，那种生鲜的活气像是完完全全从这具躯干上抽了出去。

老爷夫人都在，围着床帷坐着，夫人像是刚哭歇了，红着两眼出不了声。眼泪大颗大颗从壶儿眼眶里滚下来，他在门口立着，不敢进去。少爷病得突然，这里面若是没有他的原因，他自己也不能信。

“你还来干什幺，出去!”老爷看一眼壶儿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心烦，满心焦灼都迁怒在壶儿身上。

壶儿脸刷地白了，却不动，跪下来砰砰砰磕了几个头，细白的额头立刻红肿一片。“求求老爷，让清止照顾少爷。是清止不要脸，等少爷好了，清止绝对不再出现在少爷面前。”

没人应声，壶儿就一直跪着，跪到天擦黑，老爷颤巍巍地扶着夫人走出去了，才拖着麻木的腿蜷到少爷床边，拧了毛巾给人擦脸。

少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絮絮说着梦话，期间醒了一次，看着壶儿嘿嘿傻笑一阵，又昏迷过去。

“壶儿。”壶儿听到他最后唤了他一声才安心昏过去，仍是那个缄默的样子，泪已经淅淅沥沥落在他牵着的那只手上。

津州大小医馆的大夫都请了一遍，都没能救起薛少爷半生不死的样子，眼看着人一日日消瘦下去，直到日头里来了个云游方士，说了一通胡话，薛氏夫妇早已是病急乱投医，竟把人邀进府。

“冲喜?”薛夫人坐直身子，擦去哭干的泪痕立刻应了，“好好，我立刻就准备，别说一个，十个八个丫头都行。”

“慢，”老道捋着胡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这喜，丫头冲不了，少爷重煞入命，非男子阳气不能压制。”

“难，难道……”薛夫人大惊，后半句话怎也说不出口。

“没错，夫人您啊，得替少爷娶个男子过门。”

娶男妻，过去，这在津州并不是没有，但是多是些穷苦人家，要不起姑娘的，才会抬个男人入门日夜相对。

薛夫人犯了愁，这薛府上下的男丁，不是老奴就是壮汉，出去买一个都怕来不及，来回看了看，一跺脚，还是将壶儿塞进了花轿里。

壶儿正同平常一样给少爷擦身，忽然被丫头婆子拥了出去，按在偏室里梳了头换了红嫁衣，盖头一披就推上了轿子。

“大娘，这……这是做什幺？”壶儿打起帘子，透过摇摇晃晃的红盖头问外头的婆子。

“抬你做少爷的新娘子。”婆子也觉得荒唐似的，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将老道的话和他说了。

壶儿两手在喜袍下绞成一团，脑袋里沸成了一锅粥。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应了真，心里欢喜又酸涩，赶快将盖头放下来坐端正了，像个真正的新娘子。

轿子绕过薛府走了三圈，停在薛少爷屋前，他是自己走进去的，丫头环儿给他开门时还给了他恨恨的一眼。她也喜欢着少爷呢，壶儿想。

少爷也穿着红衣裳，倚在床上等着，两眼亮亮的。

“壶儿。”少爷喊他。壶儿立刻就要掀了盖头跑过去，立刻被少爷喊住了，“别掀!别掀!留着我掀!”

他本是男子，哪里懂这些新娘子的事。只好磨磨蹭蹭地挪到少爷床边跪坐，让他把盖头掀起来，露出雪白一张素脸。

“真好看。”少爷灰败的嘴角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犯着热度的手捧起壶儿的脸，“我说了，要娶你的。”

壶儿也笑，仰着脸，听少爷嘴巴一张一合跟他说话，“你还笑呢，你知道嫁给我是什幺意思吗？我若是好不了了，你也只能守着个活死人。我要死了，你就只能守着这个屋子，再也出不去了。”

“呸呸!”壶儿跳起来去捂少爷不吉利的嘴，被捉住了手，吻冲着掌心细碎地落下去。壶儿也不躲，大着胆子直视着少爷，两个眼睛明而亮，脸颊被烛火熏得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