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有这样坚毅的母亲,才会生出像杨丽华那般坚韧的女儿。
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杨笑澜不禁对独孤皇后充满了爱怜,她只觉得这个女人虽占据高位,可每一步都是付出了极大代价得来的,世人敬她也怕她。她不知道这宫内朝上是否有人是诚心对待,真心爱护这个女人。在充满肮脏政治斗争的宫廷里,这样的真诚,几乎是不可得的。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独孤皇后想要这样对杨笑澜咆哮。可那双清澈的眼神里,除了悲悯,分明还有着一丝哀伤。她只得在心里冷笑,这么多年以来,她见够了无数谄媚、鄙夷、畏惧、讨好、垂涎,确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为了她觉得哀伤。她暗叹一声,道:“知道我同你说这许多的用意么?”
杨笑澜摇了摇头,摇去了些许悲凉,但眼里的感情仍在。
独孤皇后只问:“你的志向在哪里?”
“为你完成统一大业,跨过长江,灭了陈国。”像催眠似的,杨笑澜答道。
“很好!所以,忘记你是谁,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此刻,你是杨笑澜,有一天会攻入陈国,打入建康,完成几百年来都没有人完成的统一大业。从苻坚伐晋失败之后,北人一直对南征又是惦记又是恐惧,既蠢蠢欲动,又丝毫不敢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重蹈了苻坚的覆辙,但是我有预感,这件壮举终会在我们手中完成。”
独孤皇后从一侧的漆盒里取出一个古朴的青铜面具,细细摩挲后珍而重之地交给笑澜,道:“你身材不高,人又瘦弱,年纪愈大越容易在身形上露出马脚,本朝虽以美髯为美,我可不想看你贴个假胡须装成个大胡子的男子。这个面具能将你的下巴至脖子处完全遮盖,从今儿起,你就戴着,别人看习惯了也就好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你命薄,袁相士让你戴着为了挡煞趋吉而用。况且,你面容娇嫩,日后上了战场,也可以添些威风。”
接过面具,仔细端详,十分眼熟的器物,许是在现代见过。镂空的菱形眼睛部位和鼻息的位置,两侧的耳朵招风,青铜掂在手里,本该有些分量,可这面具却显得异常轻盈。
拂过这金属质感的眼耳鼻口,隐隐有青铜特有的味道传来,杨笑澜总觉得,这面具有着说不出的神秘感,似是充满了某种来自远古的召唤力量。覆上自己的面颊,面具贴合的非常完美,简直就如同量身定做一般,也不会觉得沉重或是气闷。
刚戴上的那一刹那,耳边似有声响,杨笑澜凝神细听,顿时心神颤栗,厮杀、奔马、犬吠、哀嚎、哭泣,不仅仅是声音,还有气味,浓重的血腥味,火烧过枝叶的焦味,尸体的腐臭。最后她隐约看到一个女子,被吊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围着她的是一群衣着原始、袒胸露乳的男子,脸上带着仇恨,手上执着青铜制的长矛,树枝削成的尖锐长棍。那个女子的身上有箭矢穿过留下的血洞,有石头砸过留下的血痕,有被树枝抽打的痕迹,还有别人吐向她的唾沫。那女子的轮廓相貌看来亲切,妖冶中带着三分清丽三分端庄三分威严,表情则是一脸的不屑。待要再看得分明些,影像、声音、气味统统散尽,就像方才那些所见所闻皆是她的幻象。
作者有话要说:一日三更完成~~~
今晚要早点睡~~~
实在累人。
仓促间如有错字、错处还请指正,多谢。
因为三章更来匆忙,有些成语未经查考其典故发生的年代是否晚于隋朝,故而,若有年代方面的问题,还请多多见谅……
☆、第四十八回 是耶非耶
“看来面具也认了你为主。 ”自杨笑澜戴上面具,独孤皇后一直紧紧盯着,生怕会有何异常。可这面具配上杨笑澜适合地就像是物归原主一般,除了一开始的异样之外,一切都十分妥帖。而杨笑澜藏匿在这面具之下,丝毫看不出任何稚气来,甚至隐隐之中还增添了几分迫人的杀气。
她这才定了心道:“此面具是本宫七岁那年无意之间在家中的收藏里寻到的,一见之下爱不释手,父亲无法,只得将面具和这枚戒指一并给了我。”独孤皇后伸出手,让杨笑澜看清手上的那枚太阳纹的戒指,续道,“曾听父亲说起,这两件物事来得神秘,可能最早来自于一个已经消失的古老国家。因不知它们的用处,先前得到此物事的人又凶吉难料、祸福难测,故而族人一直将他们收藏着,许久不曾出现,直到了我的手上,才让它们又重见了天日。方才,可是出现了幻象?”
杨笑澜摘下面具点头称是,好生察看了一会儿才道:“声音、气味、画面出现的十分诡异,拼凑在一起理应十分骇人,可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伤心,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看来笑澜还真是有缘人,你是第二个看到幻象的,我在七岁那年戴上面具之后,就已经将这一切都经历过了。有趣的是,当时我虽年幼,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一种轻松的解脱感,还有……”
“还有?”杨笑澜手上传来的是面具的青铜质感,入目是独孤皇后迷蒙回忆的神思,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故事深深抓入其中,听得十分入神。
“还有一种壮志未酬、心愿未了的悲凉。”独孤皇后说完就见杨笑澜投入又深思的样子更显几分傻气,不由得微微一笑,道,“笑澜此时,颇有些令人可爱。”
被独孤皇后猝不及防的夸赞,杨笑澜脸红,道:“皇后殿下说笑了。笑澜还有个冒昧的问题想要请教。”
“笑澜怎么总是一副可欺的模样呢?”独孤皇后捏了捏杨笑澜的脸蛋,问道:“笑澜可是想问,本宫为何想要将此物赠于你?”见杨笑澜负气不答,她又轻笑几声道:“笑澜不知,本宫曾想以此物作为信物赠予本宫将来的夫婿……”
“啊……”
“与陛下成亲之后,本宫也确实让陛下试过此物。结果……”
“结果?”
“陛下完全无法戴上这个面具。”
还有这等奇怪的事情?不过是一个面具,也不存在头大头小的问题,怎么又会戴不上呢?杨笑澜将面具翻转来看才发觉玄机,这面具完全没有系带,也就是说它完全没有可以固定在脑袋上的部件。 方才,她戴上面具没有脱落,完全是因为面具贴附在脸上的结果,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这面具让她戴了,允许她戴了。
“啊……不会戴久了就无法摘下,从此它侵占我的脸,吸我的血,吃我的皮肉,变成我的脸吧!”杨笑澜惊道。“我不要,我不要。”
独孤皇后一阵大笑,甚是欢畅,半喘着道:“本宫也不想笑澜这细皮嫩肉的小脸从此就埋在了面具后面,因此,本宫特许你在我的面前摘了面具。你这傻子,也不想想,如若这面具真如你描绘得这般妖孽,那它也该是来者不拒才是。如此,才能以更多的精血来壮养着它,是么?”
“这倒是哦。”就像常以歌声迷惑海中船员的女妖也是任谁都可以听到她的歌声,想了一会儿,杨笑澜心中略定,连杨坚这种真命天子的气血它都不要,应该是看不上她的。可是杨坚戴不上,她戴上了……
“不对呀,陛下看到过这个面具,如果我戴了,他不就知道是你给我的嘛……你又说什么送给未来夫婿,那陛下见了,说不定觉得我和你……怎么怎么样了……不得要了我命嘛!”
独孤皇后忍不住戳了戳杨笑澜的脑袋,嗔道:“你说你这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我可是丽华的亲娘,她都大了你十岁,何况是我!你就是做我的义子都嫌太小,还想着和我怎么样!”
“不是啊,你没听过么,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杨笑澜一脸无辜,振振有词。
独孤皇后咯咯笑了几声,道:“这番说辞,不由得让本宫揣测起笑澜的不良居心来。”
“呃……笑澜不敢。”
“嗯,是不敢,倒不是没有。”独孤皇后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又白了杨笑澜一眼,道:“陛下没能戴上的东西,我又怎会告诉他这是送给未来夫婿的!真是个傻子!你将来的命,说不定……还悬在这物事之上。出门时便戴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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