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回
自从宇文娥英有了身孕,备受珍视,原先住在李敏家中也算太平,但杨丽华总想着前朝诸多轶事,生怕她唯一女儿腹中的孩儿有个闪失,在杨坚与独孤皇后均赞同的情况下,索性让宇文娥英住在宫中,由得宫里头的人照顾。丈母娘发话,李敏岂敢不从,也就多些脚程每日来看看妻子。宫中滋补佳品不断,大夫的叮嘱一一做足,杨丽华比自己怀孕时更尽心,更悉心,因杨笑澜无法脱去面具的关系,她也狠狠心只让两人见了几次,就怕她一身煞气给冲了这宝贝外孙。
古人迷信,杨笑澜可以理解,但是当从杨丽华口中委婉地听明白她并不希望她多去看宇文娥英时,她心底里仍旧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旁人可以这么讲,她自己也不会常去探视以防万一,但是她觉得,这话绝不该从杨丽华那里听到,她是母亲,但她也是她的妻子。面上和和气气说好,心底里却因这事总是有气。
杨丽华为着宇文娥英忙前忙后,常常五句话里有三句是说孕妇该怎么不该怎么,还有两句是对腹中孩儿的无限憧憬和疼爱。这些话听一次两次尚能接受,若真是讲个十七八次,听者才听到开头就知后续,这滋味怕是不那么好了。所幸的是,这段日子杨丽华很忙,在家中的时间并不多,但就是这不多的时间里,也足以听得陈子衿、冼朝与杨笑澜连连皱眉。这些话,不听不是,听亦不是,于是三人商量定了,平时得空了就躲到寺庙里头去。
这一日三人起了床,用了早膳,说笑着从院里过,才打算出门,就被杨丽华叫定了。三人齐齐回过头来,虽不曾有过眼神的交流,但同是为自己躲着她出门有些不好意思,笑容均是一滞,那默契的样子看得杨丽华心头发酸。昨儿还是独孤皇后提醒她,总在宫中陪伴宇文娥英,笑澜可有不满。她才答没有不满,就想起自己已然多日不曾与笑澜好好说过话,每日不是自己在宫中,就是她去了大兴善寺,想着今日笑澜旬休,特意和宇文娥英说要在家陪笑澜,岂知三人原本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要去别处,见着她却都勉强起来。她自省,这段时日许是真对笑澜疏忽了,若是说话,成日里也总是围绕着孩子,孩子……这三人怕真是烦了,才躲了她去。原本打算问她们要去何处,自己可一同前往,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说出口的却还是自己要去宫里看宇文娥英,让她们不要太晚回去。
三人迭声应了,出了驸马府却都敛了笑脸,方才,杨丽华的失望溢于言表,她们只消问一句要不要一起,便能消了那不块,但是一切关乎孩子的话题实在给了她们太多困扰。寺里头,暮鼓晨钟,经声萦绕,杨笑澜一边想着早上杨丽华的表情,一边反省自己是否真的不该如此小气。她名义上说是孩子的外祖父,怎么都该与杨丽华共同进退,纵然杨丽华确实是为了这孩子冷落了家里,她固然是她的妻,而她何尝不是她的夫,她不是应该要全力地支持她么!
午膳后送了陈子衿与冼朝回府,得知杨丽华去了宫里还未回来,杨笑澜带了人直奔皇宫里接她,算作是赔罪。入了木槿苑,阻止了宫人通报,悄悄走向内里,听得宇文娥英问“母亲这般喜欢孩子,却没有与父亲的孩子,会否觉得遗憾?”当即停了脚步,隐了声息,侧耳细听。
只听杨丽华隔了一会儿才道:“天公不作美,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宇文娥英笑道:“那陈子衿没有孩子,冼朝也没有孩子,许是父亲不做美吧?”
“休要胡说。”
“有很多人都说是父亲不好,父亲无能,母亲可会后悔?”
“自然不会,你呀,休要听旁人胡言乱语。四郎她很好,很好,旁人又怎会知道。”
“唔,母亲对父亲可真是一片真心!咦,母亲,娥英可从来没见过你脸红?”
“你呀,都要为人母了,还这般调皮。”
要看杨丽华脸红的样子,杨笑澜稍稍探了半个脑袋,却看见宇文娥英捂着小腹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对这孩子感情很复杂,我总觉得,那些人皆是因着孩子才对我越发好起来的。母亲,你当初有我,是何心情?”
啊,是何心情……遥想当年杨丽华那双眸子闪着光芒,彼时她不过十来岁就有了身孕,丈夫虽是一国之君但性情暴虐,对怀孕的她也是肆无忌惮,好几次,她都担心会失去这个孩子……一度,她也想着失去了便失去了,若是个男孩像他父亲那般,她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随着腹中孩儿日益长大,她渐渐感觉到与孩子存在着某种联接,她能感觉到肚子里有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她的骨肉,因此即便她厌恶孩子的父亲,但对这女儿确是由衷喜爱。“自是十分欢喜。”她答道。
杨笑澜远远看了,说不好那是怨还是喜,只觉得此时的杨丽华看起来有些寡欢,让她的心无端扯了一扯,这才现出身来,向宇文娥英问了好,又向杨丽华告罪一声。看她眼神流露着情感,杨丽华便知,方才她就在此处偷听,才白了她一眼,就被她在女儿跟前握住了手,甩脱不得,只好任她握了。
宇文娥英笑他,她呵呵陪笑,还不忘问几句,可吃好睡好,有了身孕确实容易累着,嘱她多多休息。临走前特意认真告诉宇文娥英,大家均是因为喜爱她才会这要着紧她的孩子,没有她便没有孩子。宇文娥英心中大石才稍稍放下。她自幼不得父亲欢心,又不受外祖父外祖母的喜爱,旁人看她,总觉得她是杨丽华身边的累赘,油瓶。是杨笑澜一再告诉她,她值得被大家欢喜,她是可爱的,她是受到爱护的,长大后嫁了李敏,夫妻关系也算是和谐,但是李敏少不得陪侍的女人和妾室,对她算不得专心,直到有了孩子,大家对她的态度一下子热切了起来,让她又是高兴又觉得沮丧,除了杨丽华,要说这世上,她还是最听杨笑澜的话,杨笑澜在她年幼时的爱护,她一直铭记于心。直到杨笑澜这般说了,她才减少了原先对这孩子的少许嫉妒。
杨丽华一直被杨笑澜牵着手,随她一起上了马,坐在杨笑澜的身前让她抱紧了,才轻轻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被面纱遮住脸的杨丽华不觉微笑,却又听杨笑澜在她耳际道:“晚上我去你那里可好?”
脸上发烫,心中纵有千万个愿意,杨丽华依旧道:“那可不成,按制,你该去子衿处。”
“不可通融?”
“规矩因我而定,岂可因我而改。”
“可是……”
“明晚……明晚就轮到我处。你……且等上一等,止一晚而已。”
杨笑澜又问:“唔,公主一直奔波在娥英处,可曾想我……”
杨丽华低了头,颇有些愧疚道:“我……我一直……惦记着娥英……笑澜真恼我了?”
杨笑澜暗叹一声,道:“我明白公主对孩子的喜爱。不过那是娥英的孩子,你是孩子的外祖母,但是即便你再欢喜,也无法替代父母,是也不是?”
“唔……是。”杨丽华承认她说得有理。
“不是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公主也该让娥英他们承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才是。怎好越俎代庖。”
这话杨丽华是真听进去了,一直到宇文娥英生下女儿,她都没有像起初这般奔波。娥英的女儿十分粉嫩可爱,兼有娥英的秀美与李敏的俊俏,杨丽华越看越欢喜,将她的乳名叫做小孩,杨坚赐名静训,一时荣华,爱宠有佳。
到了四月里,北方的烽火狼烟又起,达头再次袭击被封为启民可汗的染干,染干依旧抵挡不住。达头的兵锋逼近雁门与马邑道,杨坚令杨广与杨素一路,出灵武道,同时令长孙晟率领突厥降兵受杨广指挥,另一路命杨谅与史万岁兵出马邑道,全力抗击达头。
长孙晟非但是识途老马,对突厥内部的情况熟悉不过,还是个常常剑走偏锋的人,他向杨广献计在河水上游下毒,突厥人畜多有死亡的,浑然不知是中了毒,还以为是遭到了天谴,吓得惊慌失色,长孙晟趁机攻击,杨广军大获全胜。而杨谅那边也是捷报连连,达头与史万岁才交手,一听说是他,即刻引兵退去,这一点令得杨谅十分不愉。更让杨谅暗恨的是,史万岁不识好歹,行军途中提过几次杨笑澜,语带赞誉,还隐隐有将杨笑澜与杨谅比较之意。回朝后,杨坚在群臣面前赞许史万岁有上古神将之风,同时嘉奖了杨谅,杨谅面上谢了恩典,心中却是一片阴霾,立于一角的柳述听得杨坚这般夸赞史万岁,不觉皱了眉头。
纵使杨谅心存着不满,但他得杨坚宠爱朝中皆知,他的三兄杨俊便没有这般好运。一直淡出众人视线的杨俊自被下毒久病后,身子颇为虚弱,再加上杨坚的威严,无论他如何认错都会加以斥责,终在这一年的六月,忧惧过度而逝。
杨坚得知了这一消息,带着独孤皇后前往稍作探视,其时他心中正盘算着另一桩大事,杨俊的死对他来说,丝毫无感,他假装大哭了几声之后,便命令属下将杨俊生前亲手制作的奢华器物统统烧毁,丧事从简。秦王府幕僚请求为杨俊立碑,被杨坚果断拒绝,因崔王妃下毒被废,她儿子也无法承袭父亲的爵位,可以说,秦王这一支算是彻底地没落了。比之杨坚的冷漠,独孤皇后稍觉伤感,但绝不至于像杨笑澜那般失声痛哭。杨笑澜与杨俊相识于少时,来往算不得热络,但也是肝胆相照,知心一片,杨俊的死令她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切,更深一层来讲,勾了起她对一知半解的将来的忧心与不安。
而杨俊的死却并没有半点动摇杨坚想要废除杨勇太子之位的心,兴许对于杨坚来讲,此时的太子已远非他的亲子,而是窥觊着他皇位的威胁。他紧锣密鼓地搜集着杨勇的罪证,削弱杨勇的实力,杨广自然也没有闲着,一边暗搓搓拉拢朝臣,地方上安插好了亲信的将领做以防万一的准备,一边派人散布杨勇密谋的消息。
九月的一日,在仁寿宫修养的杨坚突然回到京城,他原以为关于太子密谋的消息众人皆知,谁想朝中竟无一人提到,心下大怒。朝臣们见陛下面色森然,均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柳述早有所觉,但自高颎下台后,深觉自己无回天之力,与太子的走动也远远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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