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能逃掉了?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呢。”羽歌夜手中握着奏请扩修蜀州水利工程的奏疏慢悠悠说道。
☆、63青衣水患
然而预想中的蜀州休假之旅,却远没有那么轻松。蜀州水利工程年深日久,但是布局宏大精妙,梳理山川水脉千年无恙,今年却面临溃堤风险。羽歌夜带着工部特派科学院院士赶赴蜀州,遇到的情况远比自己想的更严重。
神庙与朝堂的矛盾,就在于统治权力的争夺。江南,蜀州,青党,河朔,四大士子集团占据着大隆大部分的土地,西北界碑关和西南玉门关,则是大隆最大的军事团体,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领域。然而一西一东两大神庙,从地方税收中抽取不菲的部分作为神庙日常经费,还能吸取大批的信徒香火钱,无疑是扎在大隆地图上两棵“贪得无厌的食人树”。但是面对这次的蜀州大水,艾露尼神庙和蜀州士子却有志一同地放下成见,全力以赴,可见灾情之严重。
蜀州最大河流青衣江,千年不倒的薛城堤上,大浪裹挟着剧烈的水汽,天空阴暗。无数兵士劳工正在加固大堤,身上都只穿着单薄衣物,满是泥泞。羽歌夜裤子上也沾满了乌黑泥浆,身上的白色官府也满是干涸的泥点,看着滔滔翻涌的青衣江水,他也紧紧锁住了眉头。他曾经历过九八年大水,青衣江的水势,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让他颇为忧心。他善于带兵,却不善这种工程治水,一切都是从头学习,现在他担心的不是如果自己失败会受到责罚,而是蜀、肃、黄、靖几州,乃至江南之地是否会遭灾。人臣人子,只有亲临现场,才能知道大浪冲杀,荼毒百姓的可怕,才能知道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外,有多少百姓等着忙于争权夺利的朝臣们解救。
“青衣江源头发自西凤,凤非醴泉不饮,青衣江在西凤国内便称为醴江,乃是西凤母亲河。醴江从西凤中间穿过,经过洛蒙森林,进入大隆境内,才改名为青衣江。”鱼玄机也站在他身边,看着滔滔江水,“歌夜治水半月,也该知道,森林地貌,能够减弱洪水势头,乃是天然堤坝。”
“若没有洛蒙森林缓冲,怕是现在蜀州已经生灵入汤锅了。”羽歌夜感叹之后,猛然抬头看着鱼玄机。鱼玄机严肃地点头,认可了羽歌夜心中所想。
经过广袤的洛蒙森林缓冲,大隆还是如此严阵以待,那么青衣江的上游,位于西凤境内的醴江,又是怎样的情况。西凤本来就地热潮湿,环境恶劣,如今又遭遇洪水大灾,为了解决国内矛盾,必然挥兵东进!
“当年大明湖畔,西凤国师孔雀蓝就曾言道,西凤三十年内必有大灾,入中原则活,不入中原则死,因此他要以毕生之力,帮助西凤入主中原,凤霸天下。”鱼玄机在滔滔江水带来的激烈水汽中,发髻凌乱,忆起往事,目光悠远,“星盘十局,殿下入锦官城,在蜀州埋下先手,只算是赢了第一局,回京之后,潜龙在渊,以静制动,却终究动不得太子,便输了第二局。如今大灾生预兆大变起,乃三国国运变局之时,生死攸关,第三局,殿下非赢不可。”
“我长兄桓郡公如今就在蜀州,西凤若入侵,父皇断然不会让我掌兵。”羽歌夜慢慢转动手中念珠,鱼玄机无奈摇头:“明人不说暗话,四殿下难道还念及手足亲情?”
羽歌夜也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但是旋即有些阴郁:“就算能够解决我那位大哥,我岳丈唐清刀镇守界碑关,父皇断不会把西南玉门关也交到我手里。”
“纵是百年相得的君臣,也有情断义绝的时候。唐清刀统御界碑关多年,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此时退后,未尝不是好事。”鱼玄机摊开掌心,上面放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景帝最善制衡,名分大义,殿下现在还争不过。四殿下曾在玉门关驻军钉进龙脊三百,可还记得你我在芦风草堂推演局势,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野草不尽春风又生之计划,此乃曲线迂回之道,虽然漫长,却是谋国之计。”
羽歌夜细细品味这几句话,缓缓转动金刚心菩提子,水汽扑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有些迷离:“制衡,制衡,如今天下为我身上枷锁,来日便是我用枷锁束缚天下,潜龙在渊,飞龙在天,这日子还长着呢。”
蜀州水患愈演愈烈,波及肃、黄、靖、巴、湘、钜数州,绵延进入江南地域,势头渐有大患全国的趋势。不仅羽歌夜,就连太子、楚淳冈都分赴各地,展开救灾。裕新二年的大隆,在弥漫的江水滔滔和百姓的困苦中拉开了帷幕。最后朝廷决定采用科学院水利部提出的方案,开沟通河,祸水东引,在江南地域几大水脉间开凿沟渠,由醴江而来的洪水全都引入东海。
羽歌夜开始负责蜀州水患,在最终方案定下后,便接到景帝圣旨,调往江南,主持开凿通水沟渠。蜀州地区,神庙和地方官员相互掣肘,看不顺眼,但是面对天灾,神庙必然展现宽大仁慈,率先出钱出力,地方官员为了博取民望,也只能紧跟其后。反观江南地区,水系四通八达,世家豪族甚多,占据广大土地,想要开凿通水沟渠,要经过多个世家大族领地,需要他们全力配合,这才是江南工作真正难点。
身为楚淳冈的帐婿,羽歌夜算是与江南有了点渊源。但是江南之地,自古就是士林魁首,历代帝王也只能分化腐蚀,难以一网打尽。蜀州水患严重,但是到了江南地区,还不能造成大危害,两江总督候光玉亲自迎接羽歌夜进入江南第一城,杭州湖光城,并设宴当湖楼,款待羽歌夜。
湖光城倒映的湖光,就是天下闻名的大明湖,当湖六局传开,湖光城名声锦上添花,无愧江南第一城的美誉。城中曲巷深廊,处处可见清雅装饰。环绕大明湖,楼船画舫,灯火通明,水天相映,如星河垂落,当湖楼就坐落在大明湖畔,巍峨七重,直上最顶,便能看到大明湖天上人间之美景。
“雍郡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特设薄酒,款待一二。”候光玉笑容满面,亲自为羽歌夜拉开座椅。
羽歌夜气度雍容,优雅谦让:“候总督客气了,我授命来江南监督开凿沟渠一事,还要多依赖侯总督啊。”羽歌夜姿态放的低,席上便打开局面,候光玉亲自引见,席上都是地方要员,更有杭、越、丽三州州牧在席。
候光玉所设宴席,乃是江南名席玄武宴,桌上全是江南知名水产,一掌长的青虾,蒲扇大的闸蟹,四腮的鲈鱼,中间放着一只近一米的大龟,掀开龟壳里面乃是晶莹白嫩的龟肉,更有龟卵龟子等名贵食材。席间更有江南舞者献上刚柔兼备,曼延多姿的鱼龙舞。觥筹交错,面酣耳热,候光玉拉着羽歌夜的袖子,面容凄苦:“不瞒雍郡王,江南之地号称天下粮仓,实则也勉强自给自足,蜀穆遭灾,江南已经转送大笔钱粮,如今再开新渠,力有不逮啊。”
“哦?侯总督有何难处,但说无妨。”羽歌夜眯起眼睛,手中念珠便是一顿。候光玉人精一般,早就注意到羽歌夜这个动作,开口便有些忐忑:“江南税赋还未全部收上,若要开渠,还需朝廷支援。”
羽歌夜垂目沉思:“我受父皇圣旨特使,督管江南开渠治水适宜,此事牵连甚广,怎么只有杭州越州丽州州牧到了,汾、洋、浙、海四州州牧在哪儿。”
候光玉听他问及,深感愧疚地回答:“四州临近海边,道远难行,故而未能前来见驾,怠慢雍郡王了。”
“比蜀州到杭州还远?”羽歌夜缓缓起身,“能置玄武宴,能请鱼龙舞,江南不富?侯总督,说这句话前,想想蜀州颠沛流离的灾民,想想你考取学士写下的那句‘官德为仁,官行为勤,官心为忠,官命为民’!”
一席宴饮,羽歌夜以此收场。候光玉眼放精光,目送羽歌夜走上车驾。全国学士大考,卷子都封在朝中,轻易不得开封,这位四皇子竟能得知自己当年写下的话,不说这件事本身难度。单说管中窥豹,他能轻易言锋戳心,就绝不是临时抱佛脚,必然对江南政局了若指掌,做了十足功课。
“雍郡王此来,名为梳理沟渠,实为织网江南啊。”候光玉坐在席上,双手拢在袖中。
越州州牧勾长荣将筷子扔到乌龟的头上,却打偏落在桌上,“想要独占鳌头,就要看他有没有这分踏浪的手段了。”
“雍郡王毕竟是楚中堂帐婿,我们也不好太过分吧。”杭州州牧常兴面色为难,杭州乃江南九州中心,也是楚家势力核心,若是羽歌夜和江南闹翻,他这个州牧也很难做。
“从来人言江南好,何须江南去卖春?”丽州州牧不屑地嚼着一只蟹脚,“黄毛小儿,不必在乎。”
“且先看看吧。”候光玉才是江南真正大佬,楚宋朱候四大家族盘亘江南,根深蒂固,比起朝中其他皇子,羽歌夜更符合他们的利益需求,但是若是羽歌夜太过强势,他们也只能忍痛割爱,另谋良主。
作者有话要说:60章改了一个词,羽歌夜和先凤君狄峻性格相像,不是长相相像。
☆、64人发杀机
西凤国内醴江大水不仅让西凤受灾严重,还引起瘟疫,醴江沿岸民不聊生,西凤皇都都险些被波及,如今流民正被驱赶着向大隆境内迁徙。西凤国内情况传入大隆之后,朝野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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