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吧。”潘诗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陈到答应。
下匝道绕一圈,重新回到她们来时的高速公路,向着相反的方向。
雨越来越小,过了不久,竟不声不响地停住了。潘诗拿出手机看时间,小小惊呼:“正好零点零分!”
陈到露出一个笑容,一切归零,这寓意很好。
尽管雨停了,陈到的车速依然控制在八十,谁也没有提出加速。她们都希望这条路长一点,久一点。
进入上海,下高速,回到地面道路,陈到的车速更加慢了。
上海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凌晨三点,她们坐在车里听车顶的雨声。拉开车门,走三分钟,潘诗就能回到家里,她却不着急。
沉默了很久,潘诗抬头看了陈到一眼。她很舍不得,可是不能挽留,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开口,陈到会不会留下,也不知道如果陈到留下,自己会不会和陈到在一起。怎能开口呢?
她只知道,如果再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她会喜欢上陈到。
于是她们似是默契地保持沉默。潘诗心想,她不催我,是也舍不得我吗?
“陈到?”潘诗发觉这个夜里的陈到异常话少,自己应当是等不到她先开口了,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今天就走吗?”
这问题很难回答似的,半晌陈到才点头:“是的。”
潘诗有些沮丧,又问:“那你,还会回来上海吗?”
这次等了更长时间,陈到回答:“我不会回来了。”
听她说得没有余地,潘诗感到又气闷又委屈,原来还是要走,而且再也不来见她了。
话至此,潘诗即使想找些话来拖延时间,也觉得实在无意义。
最后潘诗只说出一句:“一路顺风。”
陈到微微地笑了下,点头:“嗯。”
“我走了?”
“嗯。”
等了等,见真的没有下一句,潘诗只好推开车门,回身朝她挥了挥手,淋着小雨慢慢走入了围墙之中。
而陈到的目光注视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像呆住了一般,静静坐在车里。
天光亮起,上海的早晨来了。六点过,小雨收住,渐渐路上有几个行人,经过时打量一眼这辆破车。
陈到守在这里,她没有等,只想再待一待。心口的生气在这无比沉寂的时间里慢慢地消散,七点钟她离开,已无所求。
陈到回到出租屋写下一封认罪书,交代自己与死者的身份,叙述杀人动机与犯罪过程,并不写明抛尸地点,只写道:尸体分装八袋,扔在不易发现的八个地方,两袋沉河了,应该是找不到的。
她写:我原本不后悔杀人,他过去参与拐卖妇女,犯下杀女的罪过,他死有余辜。但是现在我感到后悔,一个人不应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做这件事要承担的代价太重,不是一命换一命这样简单。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一天不想多活,因此我不愿接受法律的审判,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写到这里,陈到手中的笔停了停,她思考着自己是否要留下什么遗言?
想了很久,她落笔在这张纸签下名字与日期,然后换了一张纸,续写道:我还有一个遗憾,我遇见了一个美丽纯洁的上海女孩,最后这段日子我感到非常幸运和幸福,可惜我没对她说一句再见。潘诗,再见,祝你快乐。
一滴眼泪落在纸上,陈到叹了口气,将纸张揉成一团,和手机卡一起丢入马桶,按下冲水。
最后的最后,她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搁下,只拿着认罪书离开了出租屋。
第十天。
这天的天气不错,竟不闷热,难得有一丝雨后的清新味道。
潮湿的停车场收费室里,潘诗托着腮正在发呆,双腿自然地晃动着,有几分凉快。她今天穿了一条阔腿中裤,只到膝盖,早上她心血来潮翻找,这条裤子还在,没有发霉,她抖了抖就穿上身。
早晨出门时她与潘妈妈错身而过,潘妈妈似乎不想与她说话,只露出冷漠不屑的眼光。她假作没看到,不停顿地离开,发现自己心中没那么怨恨了。
是她太没能耐。她越畏缩,潘妈妈越看她不起,成了恶性循环。
她出神想着,陈到可以打工攒钱念技校,她就做不到么?她也可以攒出学费,重新学习。
只睡了三个小时,上午潘诗还能撑住,下午就困得趴在了桌上。她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地她好像听见有人敲玻璃窗,以为有车要离开,着急地想坐起来收停车费,却醒不过来。
这般挣扎着,潘诗睡沉过去,睁开眼是五点半,她其实没睡多久。靠着椅背,她回忆梦里听见的敲窗声,那声音又空又远,不像在耳边。许久,她才想到一个可能,她梦到了初见陈到的那一天。
怔了片刻,她拿起手机,没有一个电话或短信。她想今天凌晨陈到对她的态度那样绝情,她才不要主动联络她,可是禁不住总想,陈到到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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