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卿青裳迤地立在渡头,漆黑发丝被风撩起,面容在明亮的月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冷淡。
蝶妖又惊又惧,人站在江边不敢靠近,恨恨道:“陆子卿!”
“嗯?”陆子卿微微眯起眼。
蝶妖瞪了眼赶来的容逍,怒道:“你……你竟然和他在一起,同这种弑母叛族的人在一起,还要来管我寻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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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逍闻言一愣,下意识转脸去寻陆子卿。却见那人不言不语,因为离得远,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唯有一双眼睛寒星般清亮,黑眸之中青芒流转,半晌方淡淡道:“这是谁同你说的?”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然而语气淡到了极致,便带出一股森然寒意。陆子卿惯常温文守礼,待容逍更有种别样的柔和关切,是以容逍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容逍却不知道,陆子卿此时心情激荡,只因为顾忌着他在,已是十分克制了。
蝶妖离陆子卿不过三丈之地,一时为他言语所慑,不由得心生胆怯,然而转眼见到死去的蝴蝶铺满江面,胸腔中又涌上悲愤之意,忍不住冷笑道:“南地妖族中谁不知道你陆子卿?不但趁着陆族长伤重之际暗中偷袭,其后为逃出苍梧打伤少族长,杀了不知多少族人,最后竟然躲入上界仙君门下。弑母叛族、心狠手辣,便是在我等妖类中也是少有,如今就连几只没有灵识的蝴蝶都不放过!”又对容逍道:“道士不是都爱说甚么斩妖除魔,这么个大魔头在你身边,你不除他,不怕哪日便死在他手上?”
容逍同陆子卿相处已有段时日,只觉得他性子温柔耿直,出手虽然狠辣些却绝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再想陆子卿为了上辈子一段恩情便待他至诚,对待同族至亲更不可能肆意屠戮。只是蝶妖却说此事南地妖族尽知,陆子卿反应也不寻常,想来此事另有隐秘。
初时的惊讶过后,容逍倒不曾生出怀疑厌恶等情绪。忽听蝶妖将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容逍挑起眉梢,却见陆子卿正看着自己,神情平静的面容在月色中显得有些苍白,眼底青芒暗沉,如同沉淀了无数的痛苦和期望。
容逍心里一动,唇角弯出一个安抚般的浅笑,他走到陆子卿身侧,转身对蝶妖道:“该说的我在客栈中已说完了,人的情意本不可强求,姑娘若还执意将崔公子捉回,那我只好将你修为废去。”他顿了顿,广袖下的手轻轻握住陆子卿的,柔声道:“至于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传言原不可信,子卿如何,我心中自有定论,不劳姑娘费心。”
蝶妖平生所见的道士不论道行高低,口中无不是以荡尽天下妖物为己任,断没想到容逍会这般维护陆子卿。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半晌发出一声冷哼,抬手将蝴蝶精魄收入袖中,待满江白蝶都化作点点碧芒消散,蝶妖咬着唇道:“陆子卿,我修为不如你,但今日之仇,我早晚要向你讨回。”话落袖中忽而涌出暗绿烟雾直扑陆子卿,雾里碧纱一闪,人已化形飞去。
陆子卿指下生风,挥袖将绿烟打散,便见绿烟落处,江水沸腾、草叶枯卷,陆子卿见状蹙起眉,却没追上去。
容逍将陆子卿掐在掌心的五指一一抚直后仍捉着没放,陆子卿轻轻回握住他,低眼道:“容道长,你方才说的,我很欢喜。”容逍还未说话,陆子卿手一挣,转身道:“回去罢。”
容逍微微一笑,松开陆子卿的手,道:“好。”
第二日颖水上不见了群蝶,东方朝阳明艳,映得天水交接处金波熠熠。船家依约从新渡接了容、陆二人,途中谈及此事艄公父女两个都是啧啧称奇,言语间倒将昨日蝶阵迷津看做了天降奇景,也不抱怨耽误生计了。
容逍思忖着崔正谦身上术法未解,那蝶妖性子又倔强,多半会转而跟着他二人,这却没甚么可担心的了,听了船家的话,也不过一笑而已。
唯一可虑的是陆子卿。狐狸将一身煞气寒意收敛干净,眉轻敛眼微垂,见人七分和气三分疏离,容逍无意中对上他视线,看到狐狸眼睛深处藏着浓重的黛色,不知在想些甚么,只顾怔怔的对着他,又好似是越过他看着虚空里哪个人,秀长眉梢透出一丝茫然疑惑,然而一触到容逍的目光,那一丝异样又如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顷刻消融。
容逍不爱探人私密,只是生就一副灵敏通透的心肝,留意观察之下,自然看出陆子卿隐藏起来的并非恨怒,反而像是突然听到了一件不可置信的事,因为不知真假,心里又十分在意和渴望,所以忍不住反复思量。
回想那夜里蝶妖所说的话,触动陆子卿的,大概是那位上界仙君罢。容逍心中担忧,虽然不便询问,虽然不便询问,却常常指点途径山水典故来将陆子卿心思引到别处。
如此过了几天,再行一日便可入扬州城,陆子卿来寻容逍对弈。
容逍奇道:“你喜欢下棋?”
陆子卿眼睛一弯,并不说话,待到局终收官点目,方拈起棋子丢回篓中,道:“容道长。”
他的目光盯在棋盘上,右手拾棋,左手掩在袖里,淡淡道:“若是那时我并不在,你也这样说么?”
容逍先是一怔,随即道:“是。”想了想,又接了一句:“紫云观的弟子不打诳语,新渡上那些话,便是观主说来也是一样。”
陆子卿静了片刻,抵在棋盘上的指尖微抖,低低道:“若你此话是真心的……为何还要赶我走。”弑母叛族的流言自然是从青狐中传出来的,可当年他被青华君所救,后来常年住在长乘殿,极少的几次离山也同青华君寸步不离,连外人也少见,族中怎会传他靠着青华君的庇护以逃脱追杀?若说青华君曾经这样保护过他,后来又为什么会在狐王认出他之后,教他误会青华不耻自己,连解释也不听就让他走?
陆子卿想了许久,每一次回想起青华君赶人时冷漠的背影和淡然的口吻,就像是在心口上的旧伤再划上一刀,直到划得血肉模糊,他仍然想不明白。容逍说的越是诚挚坚定,他就越是不甘迷茫。
容逍却不知陆子卿心底的曲折,他没听清陆子卿的话,疑惑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陆子卿手掌攥紧,终于下定决心,他合上双目,片刻后抬头笑道:“没什么,你到扬州,是有事要办罢,我可能帮得上忙?”
陆子卿不想说,容逍也不再追问,事实上他来扬州除却游赏外,主要还是为了替姬云办事。前些日子朝堂上闹出一件谋逆案,姬云手下一名重臣连带许多虾兵蟹将都折在里头,暗地里追查了大半个月,最后查到扬州刺史头上,只是他身边有异人相护,姬云拿不到最要紧的证物,正巧遇到容逍上西京,做人师叔的,为师侄分忧自是义不容辞。
陆子卿对这些谋算全无兴趣,容逍只简单说了缘由,陆子卿听了半晌,忽而道:“你同姬云很要好么?”
他的目光不自然的移开一瞬,又转头看住容逍。容逍捕捉到他无意识的小动作,心里忽然生出种微妙的情感,犹如温热的水流从心上滚过,忍不住笑道:“姬云小时候身体不好,贵妃就将他养在紫云观里,正拜在我大师兄门下。我自小长在观里,从观主往下算的四代弟子中就姬云同我年岁相当,除了修炼的时候几乎都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陆子卿睫羽一颤,秀长双眉不由得蹙起,淡淡道:“你将证物说与我听,我去取便是。”
容逍微笑道:“真是多谢你。”
姬云一早为容逍安置了院子,待到了扬州城,两人先去放置行装,再看时辰已是日落时分,索性上街闲游再找家食店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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