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镖头知道冯惜向来爱玩,在江湖上也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想是又出门寻乐子去了,于是行到正厅,拦住一个正在扫地的下人,“冯惜出门多久了?”
那下人莫名其妙抬起头,“回镖头,二当家没有出过门呀。”
这下马镖头也懵了,小丫鬟说出去了,扫门的说没出门,莫不是冯惜还在镖局里瞎转悠?他又依稀想起上次顾冯惜因为南宫的事生闷气,将书房中南宫最喜欢的那块歙砚给砸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保不齐他口中称自己失忆,又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马镖头起身往书房行去,却见书房房门紧闭,推门而入空无一人,文房四宝经史子集都安安静静整整齐齐摆放着,他走到书案前,执起那支自一月前就静静躺在案台上的狼毫笔,眼露哀伤,马镖头似是已经有所感悟,南宫可能这一辈子就要这样沉睡下去,他呆呆拿着笔,脑海中尽是两人跨马并肩,执手山巅,笑谈江湖的意气奋发,又回想起南宫温润双眸,似含星带月驻望着自己的柔情摸样,又回想起南宫静坐茶台,为他素手斟茶的那一份安逸恬静。
想到此处,马镖头突然眼皮一跳,转身向屋外行去。
茶宠有分几种,一种是素泥白胚的瓷娃娃,色彩艳丽,活泼生动,一种是紫砂中空的吉祥物,腹中能纳水,只要被沸汤浇淋到,腹中清水就会像潺泉涌出,极富诗情画意,增添品茶乐趣。乌龙端详片刻,就发现福猪嘴口处有一个小孔,这茶宠当属逗趣之用,于是将其拿到耳边轻轻摇晃,听听里面还有没有留了一些清水。
刚摇晃了两下,乌龙就感到一阵劲风将门大力推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手中茶宠就被一把夺去,乌龙呆滞滞慢悠悠抬起头,不知其所以然地看向怒气冲冲怒目而视的马镖头。
马镖头一手将茶宠藏入怀中,一手粗鲁地将坐于茶台后的乌龙一把拉出来,脚下纷乱,带翻了背椅,撞到了小炉,铜壶中热水撒了一地,乌龙堪堪站稳脚,就被一把带出了茶室,心中不禁默念,马镖头每次出现都似乎是要将我拖去哪里一般。
拖出茶室没行几步,马镖头放开乌龙手臂声色厉然到,“此间茶室是南宫一手布置装点,中间每一物都是他的心血,你不准靠近。”
话语间竟混入几分内力,声音不大却震的乌龙胸口闷痛,乌龙无奈,点点头,只得回房而去。马镖头再返回茶室,从怀中拿出茶宠,这佛手福猪是他与南宫两人采买茶叶时南宫看中的,说这只小猪憨态可掬与马镖头无二,死磨硬泡买了回来,马镖头将茶宠轻轻放在茶台上,于客座静静坐下。
乌龙回到自己房间,就靠在床边想心事,小丫鬟已经将房间整理干净,端了一杯水给回来的二当家,“二当家,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狼狈,这衣服下摆都湿了!”
乌龙摆摆手示意无妨,突然眼睛一抬朝小丫鬟勾了勾手指,小丫鬟不知所为,凑近过去,“你帮我去西厢的茶室外守着,等大当家离开后你就来告诉我。”
小丫鬟更不解了,“二当家,你这是要干嘛?”
“当然是去偷茶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小科普:广泛来说乌龙茶就是青茶
泡功夫茶要用很小很小的紫砂壶来泡,叫冲罐;一定要倒在白色的茶碗里才好看。
☆、粗碗藏香
小丫鬟虽然想不明白这茶有什么好偷的,二当家要喝,她帮他倒一杯就是了,干嘛还要搞的这么神神叨叨见不得人一般,但迫于二当家的威逼利诱之下,小丫鬟还是乖乖跑去茶室蹲点去了。
乌龙微眯着眼睛,靠在床边,心中想着,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偷一些回来自己泡,才不稀罕那间小茶室呢。静下来后才有些感到不对劲,撩开浸湿的衣服下摆一看,右边小腿上被烫红了一大片,那井水再不过片刻就沸腾了,如今都淋在乌龙腿上,依稀烫出几个水泡,乌龙人懒,不高兴打理,草草换下湿了的外衣,仍旧随便找了一件披上,但二当家房中大多是武服,长衫就那么一件在家中随意穿的,乌龙也不束腰也不束袖,穿的有些不伦不类。
这时小丫鬟小跑步一路溜进房来,“大……大当家刚刚回书房去了,还叫了两个管事一位镖师,可能是要议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于是乎,乌龙带着小丫鬟一路偷偷摸摸回到茶室,小丫鬟守在门口,乌龙一人闪身进去,茶室中与自己被拖走时没撒变化,想是马镖头本来也对茶室不甚了解,但是乌龙也担心少了东西马镖头下次来会发现,于是从怀里取出一张准备好的厚纸,将大红袍一股脑倒到纸上包好,将木罐原位放好,又把那个小紫砂壶藏进袖中,从茶台边上换了一个稍大一些的放着,也不敢多留,两个人又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中,乌龙细细将茶叶分成一小包一小包,又吩咐小丫鬟明天之前到厨房拿一个装酱油或醋的调味壶,两三个蘸酱用的白色浅碟,以及一个用来煎药的小火炉和单柄砂锅。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第二天,二当家的房间就房门紧闭,门后一个大屏风挡住房中情景,乌龙坐在桌前将小丫鬟从厨房里东拼西凑来的粗碗瓦罐一字排开,用鼻子仔细嗅着味道,小丫鬟在边上一边扇风烧水,一边对乌龙说,“二当家,我这拿的都是新碗,没有酱油味。”
水很快就烧开了,砂锅不比茶锅,小盖不会自动掀开,乌龙用布巾垫着手打开滚烫的砂锅,将沸水淋于茶壶和茶碗之上,直冲到水溢出容器才收手,复又将砂锅放回炉上烧着。沸水出锅不过一息时间,乌龙却不惧烫,徒手将茶碗中的水倾倒在脚边的木桶中,又将少量茶叶放入紫砂壶中,沸水冲泡数次,用茶汤又将几个茶碗料壶填满,再全数倒去。这时再拿起一个小碟子嗅嗅,满意地点点头。
乌龙重新将新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双手执壶轻轻摇晃,热壶发香紫砂聚香,还未冲泡已是芳香四溢,乌龙将壶盖打开,伸到小丫鬟面前,小丫鬟虽然不懂茶,但还是伸过脑袋来闻,就感觉一股清香似春天里的山花烂漫,又似夏天时的百草芬芳,“好香呀。”
将壶收回来,乌龙眼中含笑,右手执锅,水从高处倾斜而下,直直冲入小紫砂壶的正中,顿时香气四溢开来,将壶盖合上,马上将茶汤倒入料壶中,打开壶盖,袅袅香烟从紫砂小壶中飘散开来,乌龙用第一泡洗杯,功夫茶讲究快冲快泡,高冲低斟,但如今茶碗粗劣不聚香,这壶大红袍也并不很好,所以乌龙特意将茶叶与水多闷了一会儿,第二泡再出汤时,料壶中的汤色金黄纯清淡淡泛着点碧绿,他为小丫鬟在小碟子中斟了浅浅一口,又为自己也低斟了一杯。
小丫鬟看着眼前的二当家,面容沉静,举止舒展,体态怡然自得,全不似过往那种懒散摸样,倒有种飘然若仙的神韵气质,他眼神认真却随性而动,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很是有种迷人的风情在其中,小丫鬟看的有些脸红,连忙低下头来,“怎么这么小气,就给倒这么一口茶呀。”看到面前原本就小巧的碟子都还没有倒满,小丫鬟还有些不乐意,举起小碟子,一口将茶饮尽,“好香,就是喝着有点点苦。”
“哈哈哈哈,这茶就是要你一口饮尽的,如果我倒一大杯给你,你岂不是苦死了。”乌龙半开玩笑与小丫鬟逗趣,也端起碟子饮尽茶汤,他虽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但毕竟是久饮茶之人,所以大红袍的苦涩之味于他全不在意,“你再喝上几泡,就会觉得口中回甘无穷。”说着复又为小丫鬟斟满茶。
一个人喝茶有一个人喝茶的悠闲,两个人喝茶也有两个人喝茶的兴致,主仆两人喝到尽兴处已经全然忘记了时间。
马镖头与管事商量好镖货事宜之后,选定了压货的伙计,这次镖不出蜀,而且路途也近,不需要特意安排镖师,于是马镖头便过来找顾冯惜,开始做准备,五日后出发。
刚走到房门口,就见光天化日初夏季节,顾冯惜的房门紧闭,马镖头大感疑惑,伸手敲了两下,贴耳去听,就听见房中“叮叮邦邦”一阵乱响,马镖头更觉得奇怪,这个老爱惹是生非的二当家在自己房中还搞什么花样,于是一抬手推门而入。更气人的是,这一进门就有一个硕大的屏风挡在面前,马镖头额上青筋跳了两下,绕过屏风,走入房中。
“马镖……大哥,找我有事?”进了房间,就看到乌龙坐在桌前,小丫鬟蹲在一边生炉子,房间中似有还无的飘散着一袭香气,乌龙看到马镖头用疑惑的眼神在主仆两人身上来回的看,于是开口解释道,“咳,那个,我……我最近上火,让遥遥给煮一些冰糖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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