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出头的乾离比两三年前看起来沉稳老成很多,人们都说磨难使人成熟,女人使男人长大。一代帝王的成长总是以他人的血泪为代价。
一如既往的,有个身份卑微的人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陪伴着这个男人经历所有的伤痛与追悔。他陪他到每一个俏静无声的深夜,递上一碗热茶,捧来洗沐的温水,为他脱去鞋袜,放下床帐。
他想告诉他,他并非如此孤独,那个女子如果泉下有知,应该早已原谅了他的背叛与冷漠。因为她是如此爱他。一颗深爱的心是不会有仇恨与怨怼的。就如同他自己一样,即便就要默默无闻的这样等待与爱下去,但真的,无怨无悔。
对发妻刻骨铭心的歉疚与思念持续了将近三年。就在朝野上下都要以为天子快成为清心寡欲的仙胎神骨之时,乾离终于开始恢复了对女人的亲近之意。让他重新振作的这个女人是个有夫之妇。她是先皇后的嫡亲姐姐,虽没有妹妹的十分姿容,却有七分的神似貌合,特别是那浅颦低笑,更是触动到回忆的深处。
乾离是在一次后宫家宴上遇到了沅夫人。因皇后是为君王舍身而薨,皇族一直厚待皇后一家,每年家宴仍会以国丈之礼待之。沅夫人本在妹妹入宫之前就已远嫁外省,但其夫刚刚谢世,新科寡妇整日以泪洗面,她的母亲心疼女儿便招她回家省亲安慰。
国君移情一个寡妇听起来并非什么光鲜的事,但只要能够广诞龙种,造福社稷,诸位大臣王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再去多做议论。沅夫人于是堂而皇之的进了宫,抹去先前将军夫人的身份,一跃而成了天子的宠妾,后宫的贵妃。
沅贵妃是个幸运的女人。他每每看到那女人懒散而优雅的笑容时都会这样想。她在最适当的时候遇到了那个男人,而她所获得的宠爱是另一个女人用性命换来的遗产,她的脸让那男人有种被救赎的释放感,虽然其实,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样的人。
沅贵妃搬进了坤宁宫。不想再重蹈覆辙的乾离对这个女人专宠有加,他眼里不再有别人,想把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在她身上实现。然而册后的旨意仍是被朝臣们的极力反对给压了下来。毕竟这是个寡妇,做做皇家的妾也就罢了,若说要母仪天下,若被有心的人挖出底细来造谣生事,国家的体统和颜面何在?
君王怀抱着美人,宠溺的抚摸她的小腹,如同一个丈夫在妻子耳边呢喃,生个儿子吧,到那时你就是我的皇后,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没人再敢说任何闲话。
是这句话害了那个幸运的女人。她爱这个温柔的男人,她想成为他的唯一,即便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妹妹留在人世的影子,但她是个简单快乐的幸运女人,她才不在乎这真真假假的情与心,她只要他亲口说她是他的唯一就已足够。
很快她怀了孕,因为她停了常年服用的丸药。初为人妻的时候大夫就告诉过她,她不能有身孕,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受孕的压力,如果强行生产会有性命之忧。他给了她一个药方,能够在房事之后保持肚中安稳。
但乾离想要孩子,她没告诉他自己的危险,开始为他养胎。
孩子在九个月后生了下来,是个龙子,小家伙哭声嘹亮,举国为之欣喜若狂。孩子的父皇在他出生的当日就立他为太子,百日之时举行盛大的庆祝典礼,裹在金丝银被里的宠儿被高举过天子的头顶,接受百官万民的朝拜。
沅贵妃如愿以偿被册立为新的皇后。她是在接到诏书的那天晚上阖上眼睛的。生产时的血崩让这个幸运而可怜的女人一度陷入昏迷,是那男子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才让她回光返照的苏醒过来。但她仍没有等到孩子百日大宴的那一天。听着心爱的男人亲口告诉自己她已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女人。那女子心满意足的微笑,而后与世长辞。
14、五 ...
五
沅贵妃走后,未满四十的乾离两鬓生出几缕白发。
这个曾经纵情声色视女人为衣服的男子非常幸运的在不惑之年明白了感情的无价。他刚烈霸道的性格渐趋温和体谅,对身边服侍的宫人也不再视若无睹,当作空气灰尘一般忽略呼喝。
有时他被他多看几眼,偶尔也会得到他的一个微笑或者颔首夸赞。这是将近三十年来第一次他有了一种也许真的会实现梦想的感觉。不,他的梦想不是得到他的垂怜或感情,而是他能记住他的名字,至少在他死前,记住他的名字,仅此而已。
但乾离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一次也没有,即使他日日陪伴在他身侧,他的名字对于这日理万机的帝王来说也是一种累赘。他只要略动一动手指,他便会垂首表示候命,然后他交代下去吩咐,他便会不差分毫的完成使命。
至少他是满意他的服侍的。他安慰着自己。再说了,他算什么呢?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太监。即便现在已是有了品级也有人服侍的大太监了,他在君王的眼中也仍是最最不值得注目的存在。能多看上你两眼已经算是厚待了。他告诉自己要知足常乐。
知足,才能常乐。
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见到他的心仍会怦怦乱跳不已,他的奢望和梦想就不会停止吧?
人,就是这样。
北伐之后十八年,北方沉寂的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原因是他们派在帝都的卧底带来振奋人心的消息,那讹传的消息说,长治久安的宗主国国力虽强,但施行仁政的君主轻徭薄税,一再削减军队的兵力,诸多老将亦纷纷卸甲归田。
烽烟再起之时,乾离不过四十出头。对异族的狂妄宣战,这位扩土封疆的帝王只是嘲讽的一声轻笑。但当接二连三的败绩传到帝都,所有人都开始笑不起来。也许那些传闻是真的,民间的恐慌自如瘟疫般自帝都扩散全国,帝国的铁骑已雄威不再!
乾离捏着战报冷笑,而后传下旨意,这一次,他要御驾亲征。
大臣们的极力劝阻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右丞相是唯一一个赞成陛下亲临北国战场的人,他笑着对忧心忡忡的诸位老臣道,老虎不发威,那些宵小真当咱们陛下是病猫。
事实上,乾离出征的结果根本毫无悬念,他本并不需要亲自出马打这天下,只不过这么多年在深宫久居,人闷得紧了,找个由头出去松泛松泛筋骨罢了。
在乾离出征的这段日子,留在宫中的御前太监们获得了难得的清闲时光。规矩自然还在那里放着,但毕竟不再需要每日绷紧了心弦听差跑腿。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悠游度日,除了他。
其实他很想随驾去阵前,但他还没有这个资格。能够真正被乾离记得的贴身宫人只有那么四五个,他只是这四五个人底下能够独立办差的太监之一,像他这样的大太监在御前少说也有十来个。他没有那么幸运真的能够随时随地的跟在那个男人身侧,即便是跟着,他也是跟许多人一起,所以乾离也不会觉得他有多特别,更不会点名让他跟到前线去。
日日夜夜的盼他回来,虽然他回来了,其实也仍是不会改变对他的漠视与遗忘,但他习惯了默默无闻的守望与等候,并不觉得那会比现在这样的思念更难熬。
虽然胜利是毫无疑问的事,但这一次御驾亲征还是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意外的小插曲。在深宫里的人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知道是有个什么将军在阵前变节了,带着几千人马埋伏在御驾路过的山丘,突然的发起弑君的恶行。
消息传来,他几夜失眠,又不好出宫去打听详情,而宫里的人大多跟他一样只晓得以讹传讹的一点捕风捉影。他的忧心如焚淹没在宫人们的人心惶惶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几天间几乎掉光了所有的头发,本就不太受看的脸孔更加瘦削惨淡。
凯旋而归的号角是在最后传到了深宫里的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听到君王平安归来的消息之后眼前一黑,倒在夜夜跪拜祈求的佛像跟前。服侍他的小太监赶忙去请来了大夫。那中年人为他把脉之后表情异常惊讶。
“公公贵庚?”大夫问那小太监,大家都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舌头不能说话。
“三十多吧?”其实小太监也不是很确定。
“真的?”那大夫更加惊讶,“怎么看脉象倒像个六十多的老人了。”
那时候他刚醒来,听见这句话心里就笑了。现在这宫里还有人知道罂妃是什么人么?反正他是记得的。那女子双十年华就病逝了,御医也说不出是得了什么致命的病症,人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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