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渐渐地就生了恨意,与爱意相互夹杂着,相互缠绕,最终搅成一锅粥,再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于是就开始故意地疏远凌辄,只想看着他和自己一起痛苦,这情爱的熬煎,本就是应该两个人一起受着的。
终于,他逼得凌辄忍不住要和他私奔了。
这是他多么想要答应的提议啊,然而他还是拒绝了。
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他就此断送他的前程,舍不得就此令他的家族失望,然后令他自己失望。
不知不觉中,那个洛中朱衣的喧嚣人物阮流今已经变得这么阴暗了,连阮时锦都曾经抱怨过他如今怎么这般死气沉沉,还扬言说要把凌辄暴打一顿,阮流今也只是笑一笑。
“那么你准备和凌辄就这么拖着吗?”耳边又传来阮怀风的声音。
阮流今摇摇头:“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阮怀风走过去将阮流今从地上扶起来,慈爱地抚摸着阮流今的头发,眼神悲悯:“你一向是最得我和你娘亲疼爱的,我们舍不得你受一点点的苦楚。然而你却偏偏要自己找罪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吧,每个人一生要受的苦楚都是注定的,我们想要保护好你,连朝堂都没有让你进,结果你偏偏栽在凌辄那小子身上。”
阮流今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那面上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疼爱与怜惜。阮流今突然就忍不住眼泪了,大颗大颗的水珠从美丽的眼睛里滚出来,砸在衣服上染出深色的一点又一点。
阮怀风心疼地抱住儿子,感受着他在怀中的颤抖,慢慢地开口道:“我本来也是很愤怒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呢?怎么能这样罔顾礼法,去和一个男人搅在一块儿!那日锦儿来找我,说起他当年喜欢的那个风尘女子,说他那时候当然是知道他与她门不当户不对,他当然知道家族一定会阻止他们在一起,然而相爱只需要一眼。在某一个时间里,突然间撞上那么一个人,其他的人就再也入不了眼。”
“这人间的情爱,永远不是你意志力够强大便可以控制的。能够控制自己的,都没有陷入真正的爱情里面。”
阮怀风想起阮时锦的神色,相信他说的确实是自身体会肺腑之言。又想起阮时锦当年与现在的差别,那是天上地下的鸿沟。又不知道阮流今若是也经历一场刻骨的情伤,到底是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变成第二个阮时锦,那真是不敢想象。
“他以自己为证,来说明若是反对你和凌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阮怀风沉声道,“所以我才能这么平静地和你说这些话,无论如何你记着他对你的恩情。”
阮流今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没有暴怒,没有要动用家法,没有说自己丢了阮家的颜面,原来……原来都是阮时锦,撕开他自己的伤口,展现在阮流今父亲的面前,让父亲看见他的鲜血淋漓皮肉模糊,让他了解阮流今将会承受怎么样的痛苦……才使得阮怀风终于这样面目慈善地语气柔和地站在阮流今的面前。
阮流今哽咽道:“堂哥一直对我这样好。”心里面说: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第三十四章
太阳已经落到了前方宫殿的飞檐边,模糊了翘角的轮廓,在被遮住的边沿越发显得光芒万丈。凌辄站的地方正对着夕阳,这使得他微微地眯起眼睛。即使是这样正对着光亮,他仍然是觉得没什么精神,然而骁骑营的守卫职责如此深重,容不得儿戏。他强打起精神,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对皇帝陛下以及百姓苍生的不负责任,然而这样的空话终究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右骁骑卫负责守卫正殿诸门的时候会由左骁骑卫负责各个宫门之间的来回巡视,江风舟大将军离去以后这两边的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凌辄和王镛。凌辄为了不影响守卫,特地叫陈光站在了朝阳殿的正门,自己则是在一个偏门和孟九带着几名豹骑一起守着,知道在这边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凌辄越发地神色恍惚起来。
右骁骑营将军王镛领着十名豹骑走向了偏门,凌辄并没有发觉,仍然是看着夕阳投射的光影。
王镛皱了皱眉,叫道:“将军。”
凌辄被惊吓到似的转过头,看着王镛,又呆滞了一瞬,才道:“啊……王将军。”
“将军面色极为不佳。”王镛道。没有用“似乎”、“好像”一类的词语来修饰,此刻的凌辄确实状态非常不好。
凌辄点点头,“在下……”
王镛却打断他的解释的话,道:“若是将军状态不佳,就应该去请陛下准假让你好生休息几日,这般强撑着,如果出了纰漏,便是谁也担待不起的。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的肩上单着什么,这是皇宫的安危啊……并不是我想要仗着资历来教训将军,陛下以及我等对将军的期望都是很高的,大将军也曾说过将军悟性绝佳,耐心加以栽培定是栋梁之才,将军总该珍惜才是啊。”
凌辄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王镛道:“将军还是去向陛下告假吧,你这般守门,若是你自己不说,我也要去向陛下禀报的。”
“我明白的,多谢将军提醒。”凌辄说完便转身去寻皇帝陛下了。在一旁守卫同一门的孟九确实有些不忿,同为骁骑营的将军,凭什么左骁骑卫的便可以教训右骁骑卫的呢?王镛看孟九一眼,道:“凌将军不在的时候,右骁骑营的事情就要靠孟副将了,”说着伸手拍了拍孟九的肩膀,力道之大令孟九没忍住身子一歪,然后又面红耳赤地正起身子了,王镛才道,“孟副将无论如何也算是世家子弟,总不能光是落得一个纨绔的名号,什么事情都靠着陈光吧?”
这已经是明显的告诫了。
就算是心有不忿,然而王镛的能力终究还是令人称道的。他的右眼,便是在一次刺杀中为保护陛下被那名绝顶的此刻刺伤,然而那刺客却是被王镛一刀削断了咽喉。
烈帝此时正在御书房批折子,身边信任的大太监进来轻声禀报:“启禀陛下,骁骑营将军凌辄求见。”
陛下放下折子道:“宣。”
凌辄小步走进来,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跪下,垂首按剑道:“臣请陛下准臣下两日假期。”
“哦?”陛下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将军道,“为何?”
凌辄觉得为了阮流今这样的连普通人都不能说的理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皇帝陛下说,但是说假话无疑是欺君之罪,当然也是不能说的。思量半晌,凌辄只好道:“陛下可否不问臣缘由。”
凌辄低头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句沉闷的“你觉得呢”。
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凌辄道:“是……臣私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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