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位大单于最亲近崇敬的,也是一个中原人。
急促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在单于金帐前停住。自马上跳下的左谷蠡王苏勒脚步匆匆正要步入金帐,却被守在入口两旁的刀士拦住,顿时不满地皱起眉头:“我有要事告诉大单于,为何不让我进去?”
左边的刀士生硬道:“大单于和赵先生在里面谈话,任何人不许进入。”
苏勒脸上的肌肉抽搐了起来,似乎是要发火,最终却只是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下垂的帘幕看了片刻,恨恨一转身,便要离去。
帐内传来模糊不清的喊话声,右边的刀士半身探入帐内请示了一下,这才又转出来道:“大单于请左谷蠡王进去。”
苏勒重重哼了一声,掀帘而入。
“苏勒,你若是没有个充分的理由,别怪我罚你去牧场洗马。”王帐直到祭典几日前才布置完毕,苏勒还没来得及打量其中的华贵陈设,便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连忙低头行礼:“大单于。”
用毛皮包裹着的宽大座椅温暖柔软,赤足的年轻男人盘着腿歪坐在上面。他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六七,身材是族人之中少有的高大,肩宽腿长。因为身上带着一半中原的血统,面部轮廓比寻常匈奴人稍柔和一些,然而较之中原人线条更加鲜明的眉眼却表明他依旧属于草原。新任大单于一手支着下颌,嘴角微挑,半眯着眼睛看向进来的下属,口中道:“又不是外人,先生站起来做什么,还不快请坐。”却是向这帐中第三人说的。
那人穿着一身与草原风格迥异的藏青色长袍,更不如匈奴人一样披散着扎成数个辫子的头发,而是用纱冠高高束起。视其面貌已近知天命之年,身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枯瘦,一张脸板着,眼底带着几分阴鸷。听见大单于的话,他轻咳一声,不冷不热地道:“大单于,礼不可废。”
苏勒余光瞟向那人,眼中划过一抹厌恶,低声嘟囔道:“婆婆妈妈。”
他对这个名叫赵谦的中原人从来就没有任何好感,哪怕大单于将他当做先生供着。
萨尔哈的目光微闪,却似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笑着问道:“说吧,我的左谷蠡王,到底是什么事儿?”
“图鲁传回了消息,北
燕的左丞相还算守信用,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麻烦。”苏勒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了上去,“信是两个月前写的,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上洛了。”
“哦?”萨尔哈的声音中明显表露出了几丝兴味,探身接过信件拆开。草草浏览了一遍,便又递给身旁站着的男人,“先生怎么看?”
赵谦细细读览了一番,这才抬起头来,声音平板:“李文盛此人老奸巨猾,分明是欲借刀杀人,不可尽信。”
苏勒最烦他这一套文绉绉的,听着就头疼。萨尔哈倒是习以为常,摆摆手道:“他想借刀,那就让他去借。”他无所谓地笑笑,语气轻描淡写,“反正……不是我手下的刀,折了也无妨。”
苏勒默然。被选中前去北燕的八人之中只有带队的图鲁是萨尔哈亲信,剩余七人则来自其他部落。出发之前大单于对图鲁的那一番耳提面命,他可是从头到尾听了个一字不差。
“北燕要变天,出征草原延缓,恰好给了我们养精蓄锐的机会。”萨尔哈直起身,轻巧地跳下座椅,赤足踩在厚实柔软的毛毯上,“他玄韬军敢来,十五万草原铁骑就让他们有去无回,再也不敢踏此一步。”黝黑的眸子中透出蓬勃的野心,男人嘴角挑起一丝冷笑,“陆啸么……我倒要看看陆文远的儿子能有多大能耐!”
☆、第二十九章 储君
承启元年五月十八日申时,皇后于栖梧殿诞下一子,即刻被封为储君。
嫡长子出世原本应是举国欢庆的事情,然而北燕朝堂上下却半点提不起高兴的情绪。皇上显然对自己第一个孩子没有任何喜爱之情,听说了消息之后反应平淡得发指;只是从宗正寺早已拟好的名字之中随手圈了一个,又赐下些用具银两珍宝,便草草了事,完全没有初为人父应有的兴奋。众人皆是心照不宣,虽说这与右相方少涯的存在脱不开关系,但也足够表明,皇上对于左相的忍耐真的已经到达了顶峰。
自打入了五月,皇上与左相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恶劣,连带着整座上洛城都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凝气氛之中。而太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降临人世,还不知道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缓和抑或激化,这一场博弈即将迎来高潮和终局,拥有皇权与大义名分的天子,和大半朝臣尽归麾下的左相,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胜者,一直在观望的少数官员们已开始暗自在心中埋下猜测。
“密探回报,李文盛曾经深夜亲上越王府拜访,却被五殿下以和新宠玩乐无暇待客为理由拒绝接见。李文盛吃了闭门羹,只得灰溜溜离去。”将纸张在烛火上点燃,方少涯看向容熙。
“老五那人滑溜得像条泥鳅,这么多年下来,明哲保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李文盛想拉拢他,只能是自找不痛快。”容熙冷笑,“终于盼来了侄外孙出世,已经等不及了么?”
蓄养家兵,私造逾制之物,与数位一二品大员私相授受,在地方上卖官鬻爵,只手遮天。当一项项证据被次第摆上御书房的桌案上,年轻的帝王不禁震怒,险些要即刻颁旨陆啸,直接将李文盛自左相府中拖出来,当场格杀。然而为大局计,却只能暂时按下,隐忍不发。
终通和一朝二十五年,几乎都是在皇帝与右相孙恒之间的权力争夺中度过的。孙恒权势滔天,自然是有他的厉害之处;直到病逝,容睿都未能扳倒孙恒,只是勉强能与其分庭抗礼。孙恒死后容睿虽然大刀阔斧地将其残党全部抹掉,却也因为终于失去了强敌而松懈了下来,染病不起。时年陆文远已经病逝,朝中无人,李文盛便乘虚而入,大肆收罗党羽,营造势力,到容熙继位时已经是根深蒂固,危害极深。
李文盛在等,等他的侄女生下皇子,这样即使皇帝驾崩,也可以保证皇位不会落入旁人之手;容熙也在等,等李文盛觉得时机成熟,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他近些日来从各个方面对李文盛施压,
就是为了让左丞相无法忍受,从而下定反叛的心思。谋逆之事何等重大,李文盛必定裹挟其全部党羽倾力一击,他容熙恰好顺藤摸瓜,揪出朝中埋藏极深的蠹虫,斩草除根,将权力收回,牢牢握在手里。
“皇上,栖梧殿派人传话来,说太子哭闹不止,皇后娘娘希望您能去看看……”赵德海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御书房门外响起。
容熙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道:“太子哭闹不止那就去宣太医,找朕有什么用?朕与右相共商国事,胆敢打扰者,杖三十,发落到浣衣局去!”
赵德海诺诺应着,退下了。外面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很快便归于平静。容熙面色有些烦躁,合上眼前的折子扔到一旁:“生了儿子,竟是连眼色都不会看了?三番五次差人过来,难道以为这样便真能将朕请过去不成!”
“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又何必为难。”方少涯倒是神色淡然,在一旁坐下端起茶盏,“不过是被她叔父送进宫来的牺牲品罢了。太子将来要承继大统,需你提点培养,若是父子生疏,也是不妥。”
容熙哼了一声:“等他母后和叔公都死了,朕就是将他日日带在身边也无妨。”转眼看向依旧脸色平静的右相,“我若说真的,你……难道不吃味?”
方少涯瞥了他一眼:“若是吃味,也应在十个月前,现在还有什么用?”
容熙语塞,面上浮起些歉色。他起身绕到右相座后,双手环在其身前,与那人十指交扣:“少涯,委屈你了。”
“自从幕后转为朝堂之上的那一日起,我早已有了觉悟。”丞相淡笑,望向皇帝的目光温柔,“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能寻到一人不顾世俗礼教而相守,已是三生幸事,又何必在乎其他。”
这人是一国之君,肩上担负着北燕江山,国家社稷面前个人私情渺小如微尘,他方少涯又不是只知情爱的肤浅之辈,又怎能再多做苛求。若是容熙真为了他妄图与祖宗家法相抗,那才是真正不值得付出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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