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论文怎么样?你那一大堆草稿纸,不会什么都没赚到吧?”羽苏语气里带着戏谑,她是希望逗一逗她,让冷了一天的脸也活动活动。可回答只有简单而冷淡的一个“嗯”字。
“怎么了?不顺利?”田羽苏这个正牌的文科生对物理可谓一无所知,不过,看着小夏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在这篇论文上,用的草稿纸都能塞满一个大号的垃圾袋,她只觉得心疼。不论她怎么劝小夏,后者也坚决要用笔算。她有时候都想为这事吵一架,电脑那东西就那么不可靠?可看着埋头苦算的小夏,她觉得那些话都梗在喉咙里,只能扭头给小夏泡一杯咖啡,再抱着笔记本写小说,陪着她直到深夜。
“导师的评价不高。因为目前的主流学术界一直希望能够利用真空零点能,可根据我的论文,利用真空零点能的后果是制造出斥力场,甚至会导致宇宙膨胀的速率改变,脱离我们可控的范围——我猜,你什么都没听懂。”夏莳雪叹了口气。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付出的远比田羽苏要多,毕竟她现在还能在很多领域,比如哲学、社会学和后者说上几句,可对方却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在研究的东西——也是,量子力学这种东西,可不是读上几本《存在与虚无》、《正义论》就能有所了解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有些小气,毕竟她们已经携手走了10年,本不应该为此而心怀芥蒂。
“哼,”田羽苏哼了一声,表示对那位导师的不满,“把天才交给庸人就是谋杀历史。小夏,别在意那些庸人,我相信你。”她紧紧地握住小夏的手,试图把自己的安慰通过温度传递过去。
“我唬你的啦,”夏莳雪有点心软,从她怀里挣了出来,转身看着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虽说导师那边回应不怎么样,但是大卫格罗斯读了我的论文之后评价很高。”
“那个诺奖得主?我就知道你是个天才!”田羽苏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她紧紧抱住,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事实,轻轻舔了舔小夏的耳朵作为惩罚,后者则回以颤抖和不断升温的身体,以及一句软绵绵的“这是大街上。”这句无力的话显然没有引起应有的注意,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作为进一步的惩罚,羽苏决定就此为止,扯开话题:“我要吃香煎梅花肉。”
“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去做。”夏莳雪正回味着身上她的味道,听到这句话,自然没有好气。反正她心里想得挺好:你不仁,我便不义,我就是不给你做饭又怎地!
“我告你虐待我的胃。”吃货拉住她的手,把嘴凑了上来,可又不吻上去,只是在那等着,吐出一句“吻我”。
两人亲吻的次数绝对不下万次,可夏莳雪只觉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仿佛回到了10年前的那个下午——两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田羽苏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说出了这句10年前让她缴械投降的话。
她在这10年里也依旧没有任何长进,听着塞壬女妖的歌声,毫无犹豫地向海礁撞去。
可那两片唇瓣却躲开了。
她哭笑不得,在心里嗔骂起这只记仇的蝴蝶犬。
被骂而浑然不觉的当事人却毫无顾忌,举起了夏莳雪的左手,一本正经地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小夏猛然发现,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镶着碎钻的铂金戒指,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田羽苏左手无名指上也同样有着这样一枚戒指。银亮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成了这个世界上最闪亮的存在,照耀着两位女主角幸福的脸颊。这一刻,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人。
我们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会忽略一些次要的感觉——事实上,这并不重要。
“和我结婚吧。”
是的,这才是重点。
小夏噙着泪花,扑向了她所深爱的人。
“嗯。”
“但是,伯父伯母那边……”
吃完晚饭,幸福感稍稍冷却,夏莳雪恢复了冷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父母。她已经跟家里出柜,父母因为觉得对不起女儿,而且在国外也参加了几对同志的婚礼,就认同了田羽苏。事实上,他们大概也是觉得,既然已经有这么一个能够给女儿带来幸福的人,她的性别又有何妨呢?
但另一方的情况不同。小夏见过羽苏的父母不下百次,可从来没有以恋人的身份出现过。田羽苏不太敢出柜,小夏在和她吵了几次之后,也不再提这件事。她明白那种对未来的恐惧,只是,她觉得只有自己冒了险,有些不公平。
“他们早就知道了,就是瞒着不说。”田羽苏觉得这一天非常顺利,而且刚刚吃了香煎梅花肉,发自身心地感到满足和幸福,“前几天,我硬着头皮回家——”
“回家?你为什么一个人去?”小夏急了,左手搭在她身上,戒指闪着光。
“你不是忙论文嘛。我小说也写完了,看着你辛苦的样子,总觉得要做点什么。”
小夏拉住羽苏的手,温暖传到了她那一边。她幸福地看着羽苏,嘴里却还在嗔怪:“我看你就是不信任我。”
“得了吧。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田羽苏侧过身,把头抵在小夏的脖子上,“知道戒指是从哪来的么?”
夏莳雪被弄得很痒,只想赶快把她推开,可她偏偏纹丝不动,她只好认命,没好气道:“中彩票了?”
田羽苏直起身子,以一副受伤的眼神看着对方:“我根本不买彩票!”
小夏觉得她这幅样子特别可爱,令人爱怜,因而在调戏和安慰之间难以选择,她不得不选择中立:“那是什么好消息?”
田羽苏拿过笔记本,登上邮箱,一封来自北京十月出版社的邮件位于第一位。
在小夏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羽苏已经紧紧抱住了她。
“戒指是用定金买的。我的小说要出版了。”
墓园里,一位女子正弯下身子,擦拭着落尘的墓碑。在这个现在这个年代,随着土地资源的不断匮乏,像这样的真实的墓碑已经很少见了。
女子又看了看这块墓碑,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缓缓起身,转身离开。
墓碑很简单,没有什么华丽的雕刻,墓志铭也只有寥寥数句:
这里安睡着一对爱人,在永恒的梦里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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