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情也像棉花,外表沉默不语,戳一下才知道是温软的,又宽广,又细致,似乎什么都能包容,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某种程度上,周西宇可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爱恋对象,要说哪里不完美,甚至哪里可恨,就是他死守着一根线,万万不肯逾矩。
彼时查英年纪尚轻,又是初知情爱,晚上与他睡在一处,肌肤相贴,手足相抵,免不了就要情动。
他这样的岁数和身体,一来即是无法遏制,刚开始脸皮又薄,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好凑过去,在他衣衫上轻轻地蹭。
每当这个时候,周西宇就要轻叹口气,再把他抱在怀中,说是安抚也好,镇压也罢,反正总有办法让他安然睡去。
这方法自然与□□无关,既不伤身也不逾礼,只教人气得牙痒。
听来荒谬,但他就是有本事能做得到。
如此坐怀不乱,不解风情,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周西宇一人。
查英每每醒来都被他气到无语,好几次脱口而出“你难道是个圣人”,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
只因他了解周西宇,正如周西宇了解他一样。
查英原当情与欲不可分,可周西宇却偏偏分开了。都说痴缠是爱,克制又何尝不是,只是他藏得这样好,简直是将七情六欲层层包起来,教外面翘首张望的人心神俱乱。
唯有一回,查英才稍稍瞥见一点,才知他的心也会动,也会情不自禁。
那时他们在山间练功,正是天光乍泄,四周白雾氤氲,草木新绿,一片清气袭人。
查英练到满头薄汗,恰巧见崖边有一片叶子,盛满了朝露,聚在当中盈盈欲滴的一捧。于是他采过来,装模作样地先递给周西宇,待他低头要喝时又一指弹在叶片上,将叶子弹入半空,摇摇欲坠。
“能喝到的才是高手。”
他原是起玩心想逗他笑,谁知周西宇却认真了,真与他夺起叶片来。他二人都是猿击术的高手,本就擅长身法轻功,一片小小叶子在双方手中辗转腾挪,如在水波里一般起起伏伏,朝露接连飞起,复又滴下,像一缕掉落人间的虹。
他们斗到兴起,皆是不肯罢手,直到查英不小心使了大力,叶片飞得高了,双手又落入周西宇掌中,十指相扣,谁都无法分开,只能张嘴将落下的叶子咬住。
如此,叶片仍是平的,露珠落在当中,哪边都不偏不倚。查英原以为要打成平手,岂料周西宇笑了一笑,往叶片中间轻轻吹了口气,那露珠便似活了,往查英唇边滴溜溜地滚动。
露珠快触到嘴唇时,他附身挨过来,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这是周西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吻他。
真真正正的轻吻,轻得像孩童吻糖果,只一下,那甜气就将嘴唇给黏住了,许久都不散。
他吻的是露珠,抑或是人,大概也能成为一个谜题,但查英觉得这已够了。
与周西宇有关的事,他总是变得很容易满足。
他们若再去意念中修行,只要周西宇在身边,他的心境就是一片繁花。
一见他,即是心花开,像见了太阳,不由自主便要怒放,层层叠叠,直到将整颗心填满。
这是如何令人留恋的感受,却不知心里的花,终也要有谢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
查英清楚地记得,那天山中大雨倾盆,他百无聊赖,坐在洞口哼小曲。哼着哼着,忽然想起件事,就转过身问周西宇,当初为何选他做日练,自己当月练。
他不过随口一问,周西宇答得也很含糊,尽拣些他听不懂的话,简直像在打机锋。
查英就笑说,月练太险,早知道还是跟你换一换,好过被你吓死。
周西宇原在静坐,听到这句就睁开眼睛,问:“若我真的死了,你会怎样?”
查英想也不想就答:“还能怎样?当然是跟你一块儿死。”
他接得顺理成章,神情语气虽有几分戏谑,到底也是真心话。
周西宇却沉默了。
他平常话就不多,要是查英不跟他讲话可以一天不开口,可他那天出奇的沉静,说严重一些,简直是静到令人心悸。
那也是查英头一回看到他失去规律,直到深夜也未曾入眠。
他半夜醒来,身边是空的,一摸毯子也没有余温,显然无人躺过。于是他下床去找他,走得又轻又慢,连床头的火光都不曾惊动。
周西宇站在先前他们练成猿击术的地方,微微笑着看他走近,似乎早已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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