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颔首。
剑子刚要在门槛上坐等,谁知突生变故,愣在了当场。
只见那观门幽幽敞开,屋中那紫衣的人眼中含笑,不紧不慢地对号昆仑前辈揖手,而后一扇子就向自己指过来:
“正是这位道长,身在道门,亦有仁慈之心,洞察之细致,心灵之体贴着实令吾吃惊。连吾当时都未曾注意到自己手上受伤,正是他,慷慨地将药膏献给吾,此种情怀,叫人感动。”
剑子一阵肉麻,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看到那紫衣人虽态度悠然,脸上却分明写清楚“替我说话否则你也没有好下场”几个字。
剑子一叹,连忙道:
“儒门而来的客人,赞缪了。”几步向前走到老者面前,“号昆仑前辈,剑子虽不能认同狂龙一声笑来此大闹的行径,但他此行除了毁了些牌坊石碑植物之外,幸而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而浩然居的蔺前辈已经给了他应有的教训,也算是防微杜渐了。想必狂龙此刻亦是心存芥蒂,不敢随意便来道门肆意而为。而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所为,也姑且算是对一个失败者的慰藉罢了,同情弱者之心在所难免,还望前辈原宥一二。”
剑子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能感受到龙宿的眼刀了,龙宿颇想掀桌,质问这个道士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是那种妇人之仁同情弱者的人?是不是自己还要感谢他没把话说成“同为失败者,难免互相同情”?
当然剑子一笑置之,权作对方这是感激不尽的目光,包起来好好珍藏。
“嗯。我大体上大概明白了,本就并无兴师问罪之意,只是老来闲心大盛更加容易好奇罢了。主要还是老朽听闻那狂龙一刀粉碎的可是我立给好友皇甫笑禅的碑?”
剑子一抖,龙宿这位老先生还无知觉呢。
“近日顿觉自己年老体迈,气力不济,烦请两位小友帮老朽修复一下可好?碑文我曾拓过一次,在这里……”
剑子眼前一昏:“前辈,还是请您开除这位儒门的朋友吧,我是代吾师为您出关送上一份薄礼的!”
“薄礼有多薄?”
“一个烤番薯。”
“剑子,随我来,我拓下的碑文在这里……”
疏楼龙宿刚知道旁边这个迟钝钝的臭道士原来还取了个还挺有锋芒的名字,叫剑子。
待走出观门,接过那两册书,龙宿思忖片刻,随意将腰上一个玉环流苏相赠:
“多谢姑娘帮吾护书之谊。”赠罢不等对方推拒,连忙摇扇走人。
正自我陶醉于自己的风流形象中,却挺身边一个声音响起:
“久闻儒门皆是锦绣公子,出手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久闻道门皆具好辩才,今日得剑子如此袒护,果然一张利口死道友免死贫道。”
“赞缪了,这么个大冷天你为何要扇扇子?难道是方才故作风流,意图毁姑娘的道行,现在想来羞愧,需要冷风平复?”
“多虑了,倒是汝是否也在愧疚于方才对吾的临场出卖,意图用鬓角两处白团子遮住此刻的面红耳赤呢?”
“那不是白团子,那是鬓发!你这移动的珠宝箱!”
“汝这飘动的白团子!”
“珠宝箱!”
“白团子!”
……
剑子不愿再进行这对话,首先作了罢,拉了人去重修那石碑。
龙宿心中有怨,不干活,顺便将自己带来的嫁妆里面的宝石小椅拿出来做监工。一边盯着剑子搬东搬西,驮运巨石,深挖地基,摆放石料,打磨边角,偶尔还听听路边走过的人说的八卦,关于蔺无双第一百七十二次上坪山去找练峨眉单挑失败而归;另一边也把日月才子那两本书通读了一遍,二人表面看上去在议论老庄两人,实则观点上针锋相对,而这种完全相反的观点,竟还有那么点相辅相成,着实有趣。
本应当换上道袍做那些劳什子修行,此刻倒因祸得福,落了个忙里偷闲,心中就追忆起了旧事。
“汝在号昆仑面前说的,真是汝所想的?”
“句句属实。”剑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恼他不干活,竟不怎么说话。
然而久之观察,龙宿觉得他若有所思,心神不知飘在何处想些什么,并无怨气。
“汝觉得狂龙全然是错的,蔺无双全然是对的?”
“也不尽然,不过大体如此。”
“狂龙出自爱慕,蔺无双也未必不是出自爱慕。”
“保护之姿的表达方式总好过无理取闹甚至给喜欢的人添麻烦。”
“狂龙活得比蔺无双更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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